<SK、SA>地底的玫瑰 (下)(未修改版)

預警:ABO、R18有、有非自願性行為(提及與描寫)


ABO世界觀雜揉私設,無法詳細解釋,請自行判斷風險。



21.
研究所只有一個新同學,松本潤。因為對老師手上的計畫有興趣,面試、筆試皆高分過關,正取第一,硬是把二宮擠到正二。



研究室的學長姐們總拿這事打趣二宮,二宮也就順他們的話開自己玩笑。
研究計畫他沒畢業就在參與,面試不過做個樣子,比起來那天大野智送來的漢堡肉存在感印象還強些,那天他跟幾個老師在教室裡閒聊半小時,二宮擅長這種場面,儘管他很少讓自己有應付這種場面的機會。

若不是後面還有學生要面試,大概就一起去吃飯喝酒了。



松本潤是個濃眉大眼、身材高挑的Beta,有著近乎苛刻的完美主義,實驗時一絲不苟的態度讓夥伴們天天嚷著吃不消,二宮倒是很喜歡這態度。平日打趣還好,但實驗要求的就是精準,任何差錯都可能使數據報廢。他就是明白這點,才能在大學時就被教授帶進七樓做實驗,有些事只靠聰明是不行的。

然而迎接新生的酒會上,他才知道松本是喝酒就無比麻煩的類型。

昏暗的居酒屋裡,喝醉的松本潤話特別多,纏著學長姐不斷說著自己的研究理想,二宮在他旁邊樂得不講話,默默喝著啤酒,一場多人的聚會變成獨酌。散會時大家站起來,松本茫茫然跟著起身,這時才注意到二宮和也,也不知道哪裡接錯線,原本要走的他一把揪住二宮的手,親近地說陪我再喝幾杯,喝了我跟你講一個秘密。

松本也沒等二宮答應就湊到耳邊要講,其他人見狀向二宮投去你保重的眼神,腳下一個快過一個地溜了。二宮在心中對這些沒良心的背影翻上十個白眼,認命處理起還捉著自己手不放的爛攤子。

松本沒意識到其他人都已離開,擅自認定二宮答應他的提議,低頭湊到二宮耳邊,神神秘秘的開口:「你知道櫻井集團吧?」

還想繼續說的松本沒算好距離,一個趔趄,嘴唇便撞到二宮耳朵上。二宮忍著把人推到地上的衝動,扯過松本將他當玩偶似的擺正站好。只是他一放手,松本又搭上他的肩膀,根本沒注意到剛才非禮二宮的事,繼續把秘密說下去:「他們集團聽說有個研發地很神祕。」

很少跟同學有這麼多肢體接觸的二宮,看著離他們有一小段距離的門口,乾脆扶著人坐回椅子。

「松本潤,你住哪?」照理說他應該招台計程車把松本送回他的住處,可他一點都不想去摸松本的口袋裡的錢包,更不想幫這傢伙墊錢。

松本潤沒理他,還在講他的秘密。

「都在做一些尖端的研發,像是特效抑制劑啦……」

「你哪裡聽來這些。」二宮明知故問,他翻起手機通訊錄,決定叫相葉來幫忙,相葉有車但不常開,眼下既然是室友又是好友,當然不用白不用。

「還有Beta用的發情劑……我跟你說我真的好想進他們實驗室……」就這麼片刻的疏忽,松本的手又搭到肩膀上,二宮來不及發作,電話正好接通。

接起電話的人不是相葉,櫻井翔問自己什麼事的嗓音隱隱帶著笑意,背景音是相葉雅紀慌慌張張想搶手機的聲音。

二宮想起今早相葉問他今晚是不是要聚會到很晚,恍然大悟當時相葉的反常是決定單獨約會的害羞,也不知道相葉是怎麼想的,第一次單獨約會居然就約家裡。

二宮越想越氣,身上掛了個怎樣都甩不掉的大掛件,半夜還要被你們閃,有我這麼慘的嗎?

「……櫻井翔,我不管你吃沒吃掉我室友,十五分鐘內讓相葉來接我回去。」二宮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。

「欸、對,你怎麼知道他們董事長的兒子叫櫻井翔……原來這秘密你早就知道了嗎?」松本潤巴住二宮的臉頰強迫他轉頭。

二宮看著松本那因為找到同好而滿是笑意的臉,不得不說同意這樣的松本挺好看,只是他什麼想法也都不會有。不知道是今晚第幾次扯掉松本潤的手,清淨不到兩秒又黏上來,「好了,你夠了,別對著一個已經被標記的Omega發情。」

「誰在發情啦,Beta又沒辦法發情……我不過是笑而已!」笑從臉上滑落,松本趴到桌上,把半張臉埋進手肘。

「你家在哪,我等等讓朋友先送你回去。」

「唔,學校旁邊那個社區……」松本潤稀哩呼嚕的講了一串,把從學校大門口走到他家的過程路標一一說了。

「你這樣子講誰記得住……」

面對這樣的松本,一等超過十五分鐘,便想打電話催促。相葉手機關機,電話無法接聽的機械女聲中,氣得要命的二宮只能掛上電話。

沒等到他找到櫻井的電話,有人叫他的名字,抬頭發現眼前的不是別人,是大野智。

「怎麼是你?」二宮放下電話,一臉疑惑。

「翔ちゃん打電話給我……說讓我們不要打擾他跟相葉ちゃん吃宵夜。」

是打擾他們吃宵夜,還是打擾他吃宵夜?櫻井翔還要不要臉!相葉有同意嗎!

「我不接受!何況你不會開車!不行,我要回家。」二宮從椅子上站起來。

「這是……?」大野智沒理他,指著趴在桌上睡過去的人,二宮頹喪著臉坐回椅子上。

「同學,剛才還嚷著跟我說要進櫻井集團的實驗室,這就睡著了。」二宮揉著自己的臉,一臉無奈。

「櫻井集團的實驗室?很好啊。」大野呼呼呼的笑了。

「聽他語氣裡的崇拜,我沒忍心跟他說那人不過是個占有慾很強的笨蛋。」

「也就你會把翔ちゃん當笨蛋。」還總是打擾別人談戀愛。

「誰讓我聰明呢?」他對大野智挑了挑眉,配上一個「你懂的」的手勢。

大野智後知後覺意識到二宮的反常,話比平常多,語速也比平日快,細看才發現身子已經泛紅,他在心中嘆了口氣,他們平日聚會也喝酒,他知道二宮微醺時是什麼樣子,眼下顯然醉了的人不止一個。

他蹲下身,在二宮幫忙下將松本潤的重量擺到自己身上,明明松本比他高不少,大野扶得異常穩,比某個絕頂聰明的實驗宅男穩健不知多少倍。

「走吧,都去我那。」



松本潤在他們正要進大樓前清醒,雖然還是有些搖晃,但已經知道保持肢體距離了。開口是連串的不好打擾,執意要回住處。二宮也不勉強,回頭又幫他叫了一輛車。口袋裡兩張離去前松本主動遞過來的車資,二宮對松本的評價又回到原本的高度,只是暗自下定決心再不跟他去喝酒。

雖然他總說想對相葉跟櫻井惡作劇,但他不可能真的打擾好不容易跨出一步的相葉,既然相葉沒有提前跟他說,或者約定好今晚一定要回家,照剛才櫻井的話,他也不可能真的回家。



大野智明白這些,他站在推開的大門內回頭,跟他說:「走吧。」





22.
那幅帶著藍點的畫裱好了,就掛在客廳的牆上。

「我不是還沒簽名嗎?」二宮倚著沙發的扶手,看著面前的畫,聲音有些發懶。

從廚房出來的大野遞上一罐冰涼的啤酒,他彎起手指拉開拉環,聽氣體急著發散到空中引發噪音,大野執著啤酒靠在牆上,就站在那幅畫的旁邊。

「大野師匠居然想獨佔功勞?」他猛灌下一口啤酒,根本不介意再醉一些。

「現在就能拆下來讓你簽名的……」大野說著跪到沙發上,伸長身子把啤酒放到小桌,回頭把畫從牆上拿下來。

「你還真的拆啊……」二宮彎著眉眼,靠著他看他手中的畫。

「嗯,簽了也好。」把畫交給二宮,走到另一頭去拿顏料跟筆。

見他是認真要讓自己簽名,二宮仰頭把剩下的啤酒全數倒進胃裡,空罐子就擺在大野那罐只喝過兩口的啤酒旁邊,他接過大野沾好顏料的筆,歪歪扭扭地開始簽名。

「二——宮——和——也——來,好了!」他的簽名跟大野不一樣,四個漢字寫得大小不一,和字寫得太大,二又太小一個,比例失衡毫無美感。但大野似乎不在意,他將畫重新裝回框裡,小心翼翼掛回牆上。

畫要掛好的時候,二宮的疑問從後頭傳了過來。

「吶,我還是覺得我應該更冷一點才是。」

燈照著二宮的臉,醉了的人整個身子都泛著淺紅,兩顆眼珠藏著潤澤,二宮的眼底很深,卻是琥珀的淡色,他盯著那雙眼睛,二宮看著他,眨了兩下。大野智沒躲閃二宮的眼神,只是把話語全數放慢,「我原本以為你只暖你喜歡的人……比如相葉。」

大野摸摸鼻子,靠著沙發的二宮比他低了一點,視線落在那雙貓唇上,「後來我發現了,你會為你在乎的人調整溫度。」

視線復而對上二宮的,他看他眼底深邃,他喜歡這個人,在一片幽冥的荒漠裡仍然散發光芒。



「你知道我性子淡,所以跟我一起的時候,才總是偏冷。」





大野的目光直直穿過二宮的瞳孔,讓他感覺自己被完全看透。

荒漠裡的自己有個非常小的盒子,裝著僅剩的幾滴水。他一直收得很好,了無牽掛、自得其樂,安穩行走在沙漠裡。

直到大野智出現,明明他不曾將盒子拿出來過,那人卻知道他收著一個盒子。

這些日子大野不斷製造出讓他想把盒子拿出來捧在手上端看的情境,然後總那樣碰巧,在他翻看那僅剩的水珠時,用一句話、一種語氣,甚至不過一個眼神觸碰他,讓他萬般小心藏著護著的水,就那樣不小心灑到盒外。

然後滿溢在空間裡頭。



大野直勾勾地望著他,伸手摸到牆上的開關,一切掉頭上的燈,窗外微弱的月光就把影子拉得很長,畫變得模糊,大野智的臉孔逐步清楚。

他仰頭看大野的表情,數他半蓋著眼睛的睫毛。

「可你畫的是黃色的我……」二宮還在做最後一點抗拒,聲音卻越說越小。

大野沒說話,傾身讓啤酒特有的麥香黏到二宮唇上。



房裡滿是濕意,二宮閉起了眼睛,那個他小心藏著的盒子終於翻倒在沙地裡,裡面的東西迅速蒸發得一乾二淨。

而大野的房裡總有一股海洋味。



大野智輕輕拾起二宮的手搭到肩膀,沒再感受到抗拒,二宮環著他的頸子,任憑他侵占他的雙唇,並迅速向前鑽開牙齒,其實吃不到什麼味道的,二宮嘴裡除了酒香,就只帶著一點啤酒的苦。

大野吻得深,唇與唇相疊糾纏發出聲響,有些吃不消的二宮嚀了一聲,大野智聽見後稍微退開一點,平日總是軟軟地人眼下特別強勢,在人尚未調整好呼吸前,又向前覆了過來。

第二個吻更顯急切,原本就只是倚坐在扶手上,撐不住大野這樣猛烈的壓迫,二宮一個重心不穩,往後一仰,摔到沙發上。慌亂間沒來得及放開,反而下意識想抓住什麼的雙手,就這麼帶著大野智往前跌,這一摔撞上二宮胸口,撞得他呼吸一窒。



空間安靜得像時間靜止,時光凝結,大野疊在他身上,側著臉趴在約莫是鎖骨附近的位置,那一頭軟綿的頭髮比初見時長了一點,搔過他的下巴。

二宮看著天花板,情不自禁笑了起來,收緊雙手把大野綑在胸口。

大野智跟著笑了,這姿勢卡得他很不舒服,然而二宮的心跳在他的右耳裡頭鼓譟,與歡愉的笑聲兩相夾雜在一起,他哪邊都沒漏聽,全收進心底。



終於笑累了,二宮放開大野,推著他要他從自己胸口起來,二宮撐著身子問,「因為我對你的溫度剛好,所以是溫暖的黃色嗎?」

大野越過沙發扶手,眼下跪在沙發上,半壓著二宮的小腿,身前的這雙眼睛深處乘載的東西太多,讀來說不清也道不明。

但總有一些事,關於自己的事情,他是肯定的,比如為什麼當時要用黃色。

「嗯。」

二宮聽他說得肯定,說話的語氣便像嘆息,他伸手摸了下大野的臉:「你啊你啊……」



二宮和也避開了更多他能得到的東西,他傾身取過桌上那罐大野才喝兩口的啤酒,放過的啤酒滋味更苦,他一個仰頭對這晚發生的一切先乾為敬。



你啊你啊。

大野智凝視二宮灌酒的側臉,看那下顎孤單的弧線,滑動的喉結跟緊閉的雙眼,他知道天亮後的他們還是跟之前一樣,沒有任何事情會因這晚而改變。



你啊,你啊。





大野智有一個忘不掉的夢。

那日午後,他夢見一條長河旁的道上滿是將開的櫻花。二宮從花道另一端朝他走來,每走一步,春天就更近一點。

所有花都開好了的時候,粉色的花瓣隨風飄散,那個人又像鬼魂一樣了,在他面前跟著陽光一起變得透明,像是隨時會跟花一起散在風裡。



畢業時分的櫻花每瓣都是離別。他同他站在傾盆離別之下。

吻他的時候,樹的遮蔽將他們的身影藏起,不知何時迎來將晚的天色,讓一切都晦澀不明。淺嚐不過一秒即止,離開時凝視他眼裡的琥珀,他退得慢,靈魂便被封凝在裏頭。




大野醒來時天色才剛要發白,留了一條縫的窗送進清晨的涼意,身旁的二宮呼吸綿長,散發一股淡香,他們的氣味交織,那幅畫還在牆上。他看著那暈開來的陽光還有海洋,又記起那日夢裡的櫻花,還有二宮朝自己走來時無奈的淺笑。

他起身收拾桌上的空啤酒罐,二宮皺起眉頭翻身背向他,雙手抱著身體縮成一團,顯得更加弱小單薄。大野放下手上的罐子,從臥室拿來被子幫他蓋上。

等大野收拾好一切時,二宮已經翻回正面,他倚著扶手看二宮熟睡的臉。



夢裡的他不知道二宮心底究竟願意不願意,還是忍不住了。
昨晚他想二宮應該多少是願意的,卻又覺得那一點願意算不上什麼。




23.
相葉抱著膝蓋,在沙發上看窗外的五月。

二宮跟他說他們今天系上有個酒會,當作新生們近一步熟悉彼此的管道,教授要帶他們去居酒屋喝酒,可能比較晚回來。他下午跟櫻井約好要去約會,其實內容很平常,不過是一起逛街購物,有次他們發現兩人服裝來自同個品牌,後來就經常交換服裝情報。

他們在一起已經兩個月了,自上次問過二宮後,一個月過去,櫻井忙著寫論文,出門的時間變少,這次黃金週的約會還是他特地排出來的。


「想見你啊。」相葉沙啞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櫻井那頭。

「那……我看看……黃金週最後一天,我們去逛街吧?」夜裡櫻井的聲音特別低沉,這種時候如果閉著眼睛聽,便能從記憶裡聞到櫻井信息素的香味。

「嗯……想念你。」相葉說。

電話那頭的櫻井笑了起來,相葉總覺得自己可以想像他的樣子,拿著電話坐在書桌前面,旁邊是成疊的資料跟文獻,聽見自己的話後放下筆靠到椅背上,自信的笑了起來。

「我也想念你。」然後笑完的櫻井對他說。



最後相葉到浴室洗把臉,穿好服裝出門,櫻花早已滿開凋謝,五月的街道一片綠意,櫻井總是早到一點,正低頭靠著牆滑著手機,深褐色的長褲與板鞋,襯得他的腿特別長,明明比自己矮的。

「翔ちゃん。」

「啊、來了?」他走到他面前叫他,櫻井抬頭看見是自己的瞬間就笑了,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裡一軟。

「……嗯。」

「欸?怎麼了?撒嬌?」被摟住的櫻井有些慌亂,相葉很少這樣主動的。

「吶、逛完街,晚上有事情嗎?」相葉的聲音從耳後傳來,悶悶的。

「嗯?怎麼了?」

相葉還摟著他,上半身退開來好與他對視,說:「要不要去我家?」

末了,又補了一句。

「今天ニノ去喝酒,很晚才會回來。」



櫻井翔對自己的人生路在腦海裡有著一張規劃表。計劃已是深刻的執著,不這麼做就會感到不安。讓人佩服的是,他總是能夠讓事情按照計畫完成,即使變動也不會與預計相差太遠。

他想過要在幾歲前拿到學位、要在幾歲前開始接觸公司、要在幾歲前結婚、要在幾歲前買房、要在幾歲前擁有第一個孩子、要在幾歲前繼承家業。

與相葉的相遇不在他計算內,但在他預計的時程內。啊,跟這個人現在交往的話,一直安安穩穩下去便能在幾歲前結婚、幾歲前擁有第一個孩子。那個幾歲還很遙遠,因此即使交往兩個月還只能在外頭約會,他也不著急。

他知道相葉害怕Alpha,走在路上遇見比較有攻擊性的氣味,會拉著自己想要躲開。但相葉一直很順著自己,被動地允許他任意施為,他試過在外頭人群裡深深吻他,懷著戒心的相葉從沒有反抗過。

所以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等到的,他想相葉不會讓自己等太久。

相葉心裡的門要慢慢打開,擁有鑰匙的他總有一天能走到門內。





相葉的客廳有了二宮的痕跡,比如雜七雜八的遊戲跟好幾盒紙牌。相葉說要為他做晚飯,他們一起去超市採買,決定煮檸檬調味的蕎麥麵。

下廚時櫻井跟進廚房想幫忙,相葉不疑有他,拿了檸檬請他切片,於是半顆檸檬一個漂亮的彈跳進了沸騰的鍋裡,載浮載沉,好在相葉正好去拿麵,才沒有被熱水噴到。櫻井握著菜刀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讓相葉不得不笑了出來。

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」相葉邊笑邊把檸檬撈出來,讓櫻井把菜刀放下,他來就好。

櫻井放下菜刀,走到身後碰了碰他的腰,相葉知道櫻井的意思,往後靠了一點,便落入櫻井的懷抱中。

「這樣會打擾你做菜嗎?」

相葉拿著長筷翻著麵條,好一會才找到聲音。

「……會。」

「那你介意嗎?」櫻井又問,放在腰上的手收得更緊。

「……不、不介意。」

相偎並沒持續多久,麵熟得快,他拍拍櫻井的手要他幫忙把冰鎮的盆子拿過來。他讓櫻井處理麵條,畢竟是跟火和刀沒關係的事,他拿過那顆川燙過的檸檬開始準備醬汁。

一頓飯還沒吃完,櫻井已經接了兩次電話,相葉習以為常的低頭吃麵,等待櫻井掛電話後繼續剛才的話題,儘管他常想不起來他們說到哪裡。

櫻井的表情比以往更抱歉,他把手機放到桌子中間,說要是再有電話打來他願意接受懲罰。相葉歪頭想了想,也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放到桌上。

沒有反應的手機很快被兩人遺忘。

相葉把碗洗好收進烘碗機裡,他一出來櫻井就把正在看的新聞按掉了,櫻井接過他手上的麥茶,等著他在他身邊坐下。

「有什麼事情發生嗎?」相葉靠著櫻井的手臂,邊喝邊問。

「男宿B有人跳樓的樣子。」

櫻井環上相葉腰際前,把喝了幾口的麥茶放到桌上。

「咦?」

「天文系的,你有認識天文系的人嗎?」

「沒有……欸?嗯……沒有。」

「那應該不是認識的人。」

相葉盯著全暗的電視發呆,這並非他經歷的第一起事件,只是知道時還是會感到震驚。

「難過?」櫻井撥開戀人的瀏海,想看清他眼底的情緒。

「也不是……」

「抱歉,不該說的,氣氛都破壞掉了。」



「總覺得活著還是很好的。」相葉突然開口,把自己的杯子放到櫻井那杯旁邊,語氣越發肯定,「活著然後遇到ニノ、大ちゃん跟翔ちゃん。」

相葉又回到原本的樣子,櫻井突然想起二宮說的話,說相葉總是那樣溫柔的愛著世界。

「……是呢。」他伸出手指撫摸相葉的嘴唇,看相葉緩慢聚焦在自己臉上,眨了眨眼,最後緩緩垂下眼睫。





24.
仰倒在沙發上的相葉發出貓一般的嗚咽,櫻井覆在肚腹上的手溫暖得像有貓蹲在上面,被想要更多的想法支配,抱著戀人的脖子往他貼了貼。腹部上的貓溜到腰後,將他摟緊時唇舌順勢探得更深。只有兩人的空間,親吻的力道感覺更強了,被啃噬過的下唇仍帶著疼痛,卻不及櫻井帶著溫度鑽進口腔裡的舌尖所引起的震動。

屬於櫻井的香氣擴散在唇齒間,讓他每喘一口氣就更失控一點。



桌上靜止整晚的手機震動兩下後開始唱歌,世界有一秒的靜止,以為是自己電話的櫻井正要道歉,卻意識到那音樂並不是自己的。相葉反應過來,伸手要去抓手機,櫻井早一步抄起手機,拉開一個人的距離。

「是ニノ。」櫻井看看上面的來電顯示,笑了。

櫻井迅速按下接通鍵,相葉撲到他身上伸手想勾手機,被躲開了。

「什麼事?」電話那頭傳來二宮的嗓音,相葉又搶了兩下,發出自暴自棄的悲鳴,退到沙發另一頭縮成一團球,把臉埋進手掌裡。

二宮掛斷後櫻井握著手機,好笑的看另一頭正在當鴕鳥的相葉。

「ニノ要你去接他呢。」

相葉沒抬頭,嗚嗚兩聲抗議,櫻井在通訊錄中找大野的電話。

「是我,櫻井。」櫻井看那頭相葉兩隻眼睛從指縫中溜出來看他的模樣,微勾著嘴角,「我跟雅紀在吃宵夜,你幫他去接ニノ一下,地點是之前見面那間居酒屋。」

那頭的大野答應後,對上相葉眼睛的人笑得壞,又補了一句,「對,還有跟他說別打擾我們吃宵夜。」

相葉聽見這句話,又把臉埋到手掌裡。

「雅紀,懲罰怎麼辦?」櫻井用手撐著頭,歪著頭問眼前的人。

「不知道。」相葉雅紀,鬧彆扭。

「欸?讓我來想嗎?」

「不知道。」聽見那故作訝異的語氣,更恥了。

「你不想的話我真的要想了喔?嗯……懲罰要什麼好呢——」

「啊、啊!啊啊!我想!我想啦!」感覺櫻井想比自己想更恐怖一百倍,相葉很快投降了,伸手在他面前揮了兩下,似乎這樣就能打斷櫻井的思緒。

「那你想。」櫻井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看著他。

相葉左思右想,好一陣子才想到了。

「那個、嗯……翔ちゃん應該會高興的。」

「是什麼?是什麼?」

相葉突然放開手腳,往櫻井的方向撲過去,把人壓倒在沙發上,對著嘴唇很快地親了一下。

「……翔ちゃん的話,這樣的速度也沒關係的。」相葉撐在櫻井頭側,背光仍能看清他面孔上的認真,儘管兩秒後相葉像受驚嚇得動物一樣退回沙發角落,抱住雙腳閉著眼喊,「啊啊啊啊——好害羞——」

櫻井翔看著在沙發一角縮成球的相葉,只覺得自己男朋友宇宙無敵可愛。



只是轉念一想,事情好像不太對:「等等、雅紀……你把這個當懲罰嗎?」

「欸?欸欸?啊、不是……翔ちゃん這樣我也很開心的……啊、翔ちゃん你鬧我。」說到一半看到櫻井的表情,才知道自己被戲弄了。
「沒辦法,雅紀真的很可愛啊。」

櫻井湊向前親了相葉鼻尖一下,退開來維持著五公分的距離,低聲問:「這樣的速度可以嗎?」

氣氛突然回到原先的曖昧,相葉很小的嗯了一聲,櫻井環住戀人的腰,收緊雙臂將人圈在懷裡,距離還是只有五公分,櫻井又問了一次:「這樣的速度可以嗎?」

相葉又嗯了一聲,然後櫻井不再問了,將吻落在那微張著等待自己的嘴唇上。



櫻井在真要失控前緊急煞停,相葉迷茫的眼,讓他心裡膨脹起難以言喻的滿足,情不自禁又向前碰兩下相葉的唇,才說,「等等要回去了。」

相葉微張著一雙被親紅的嘴,沒搞清楚狀況。

「這個懲罰有時效嗎?」櫻井克制住把自己的唇再一次貼上去的衝動,又開始逗他。

「咦?嗯……沒、沒有。」相葉花了一點時間才搞清楚櫻井的意思,說完他又重複一次,「翔ちゃん的話,沒關係的。」

「我知道了。」

櫻井談起兩人熟悉的話題,氣氛回到原先的狀態,直到櫻井準備離去。相葉站在門邊目送櫻井離開,電梯門叮一聲緩緩打開時,櫻井突然走回來,一個迅速過頭的道別吻,讓相葉不得不紅著臉跟電梯裡笑得一臉得意的人揮手道別。





相葉直到隔天早上準備叫二宮吃飯時才發現他徹夜未歸。貓咪從腳邊滑過,溜進無人的房間,他把貓從地上抱起來順毛,有些擔憂的解決了兩份早餐。

等他洗好自己的碗,看看時間真的不走不行,背好背包準備出門時,二宮才一臉宿醉的開門。

相葉睜著一雙眼睛瞪他,二宮逕自往沙發上一趴,接著呻吟起來。

「相葉ちゃん……家裡有沒有解酒藥?」

「你在哪喝成這樣還整晚都沒回家?」

「嘶……我還沒說你呢,櫻井呢?」二宮從沙發上爬起來,換成正面的癱坐,按著自己的額頭好遮擋陽光,有氣無力的回話。

「……他昨天晚上就回去了。」想起自己根本沒提前跟二宮說獨處的事,氣場瞬間轉弱。

「我這不是怕自己被驢子踢才沒回來的嗎?」昨天是誰要人傳話別打擾的啊?不是櫻井翔叫的大野智嗎?

「……」二宮看相葉一言不發杵在那,顯然沒想到昨天櫻井的話。

「好好好,我昨天睡大野那了,不是你家翔ちゃん打給他的嗎?」二宮投降手勢比到一半,雙眼一觸到光又把臉按住。

相葉這才想到昨晚櫻井的處理,沙發上的親密回憶跟著被釣出來,他紅著臉低頭閃過癱在沙發上的二宮,不斷說這就去拿藥。



相葉看著他確實把藥吃下後就急急忙忙走了。

二宮按著自己的臉,想昨晚發生的事,想那個被打翻在沙地裡的盒子,他已經預見可能的失控,如今的他還有辦法在荒漠中行走嗎?在遇見一片寬廣的海洋後,還能像以前那樣嗎?眼前的海會不會只是荒漠裡的海市蜃樓?



他不知道啊。

但他知道跟自己在一起不會幸福的,沒有Alpha能忍著一輩子的慾望。即使大野智說習慣獨處不代表不會寂寞,但再怎樣也不該讓大野智來陪被標記的自己不是嗎。

他想不透,頭痛得讓他無力再想,好在實驗室的大家早知道絕對會宿醉,教授們讓他們多放一天黃金假期。



今早與大野又回到原本距離。起身時深藍色的被子從胸口滑落,大野智已經開始畫畫了,桌上的早餐已經沒了溫度,宿醉的他沒胃口,胡亂塞兩口就要離開,大野走不開,轉頭跟他搖手道別,視線又專注到畫布上。

離去前他瞥見牆上那幅畫,想起昨晚大野智的話,那樣透徹明白以至於甚至不只是情話的話語,為什麼就從這個人口中被說出來了呢?



你啊,何苦這樣。他對著記憶裡的大野智說。

你啊你啊,你啊你啊。





25.
一日足夠讓二宮從宿醉中恢復,他敲敲指導教授的門,很快得到回應。

「進來。」

兼職助理的學姊正跟教授說著什麼,教授指指旁邊的沙發椅讓他先坐,二宮安靜的坐著,教授跟學姊的對話便一字不漏溜進耳裡。

「所以我說這種事情就是麻煩……如今搞成這樣還鬧到自殺,你說學校要開委員會調查?」教授把眼鏡摘下來用衣角擦過,又架回鼻樑上。

「是,今年系上輪到老師當委員。」學姊手上抓著一疊資料,從裡面拿出一張表格來。

「麻煩啊麻煩……」教授盯著那張公文,皺著眉頭。

「啊,你順便幫我把租的電影拿去還給圖書館,在那個櫃子裡。」教授指指一旁的鐵櫃,學姊應了聲,把手上的資料放在桌子上。

「二宮くん找我什麼事?」教授轉過身來問他。

「啊、是。」二宮站了起來,開口說明來意,「那個,因為另一邊的關係,下個計劃我無法參加,真的非常抱歉。」

二宮彎下身子,對教授鞠了一個近九十度的躬。

「二宮くん……你這樣我也很困擾的。」教授抱著手臂,嘆了口氣,教授沒讓二宮起身,略過了他的目光繼續說,「我知道你進了櫻井集團,這當然是一件好事,當老師的哪有不樂見其成的?」

一旁的學姊拉上櫃門,捧起桌上的資料,再次開口提醒教授出席會議,教授不耐煩的點兩下頭,揮手讓她出去。

「當初大一就帶你做實驗,當然是看你聰明也夠用心……而且更難得的是還標記了。」教授冷冷地嗓音傳來,二宮垂頭凝視自己的鞋面,他聽見教授拍打桌上的那張公文的聲音,「看看這個天文系的事情,Omega就是麻煩,不被標記發情影響人,被標記了又要尋死尋活的。」

是,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,跳樓的學生原來是被標記後拋棄導致的為情自殺。

他的指導教授是個Beta。

「是,對不起。」二宮將腰彎得更低。

「你再考慮看看吧。才剛升上研究所就放棄跟實驗,對你日後發表論文也不利。」

「是,我會再想想的,真的很抱歉。」

「你出去吧。」

「失禮了。」二宮直到此時才挺直腰板。



二宮呆站在走廊上,他對教授的抱怨並不意外,只是沒想到自己當初能上七樓,跟被標記過有關。

大一下剛被帶上七樓,只能給學長姐打雜,什麼都不知道的他天天被罵,教授笑著跟他說每個人都是這樣熬過來的。美其名讓他見習,實際上是無償做所有勞務,那時他沒什麼感覺,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落實他們那張美好藍圖。大二時能力終於被認可,也是那時第一次領到薪水,做的事情一樣,能拿的金額卻比研究生少,因為他是大學部的學生。



二宮試著消化自己感受到的屈辱,回程遇見穿著米奇T-Shirt配刷白牛仔褲的松本,一件藍紅相間的格子襯衫綁在腰間,腳踩著一雙人字拖,打照面的當下馬上開口問好。

二宮與他同路,期間問他有沒有打算參加教授的實驗計畫,松本說老師並沒有找他,但他很想進去。二宮聽完苦笑一下,沒再繼續這個話題。

「你前天跟我說你想進櫻井集團?」

「欸?我說了嗎?」松本瞪大眼睛,停住腳步。

「嗯。」二宮只能無奈的跟著停下。

「跟所有人?」

「不、人都走了之後,你拉著我硬是要講個秘密給我聽。」

「真的假的……」

「為什麼想進櫻井集團啊?」他沒理會松本的懊惱,雖然他大概能根據那天聽到的內容猜到松本的想法。

「……大概是因為不甘願只是個Beta吧。」松本遲疑了幾秒,才又往前走,二宮跟著他的腳步與他一同踏上實驗大樓,「作為一個Beta偶爾會被Alpha跟Omega排擠在外,當他們在談論信息素的味道時,比如說啊那個Omega的蘋果香好甜蜜讓人好想跟他結婚,到底是什麼意思呢?」

「我現在也聞不到信息素,可覺得這樣的生活沒什麼不好。」

「因為你曾經可以聞到吧。」松本按下七樓,電梯門關了起來,他對著電梯裡的鏡子整理自己的頭髮,「而且根據我的了解,被標記的人認真聞還是能分辨不是嗎?」

「是沒錯。」二宮對上鏡子裡的視線。

「我們從沒有擁有過這個能力,雖然像我一樣會因此不甘心的人很少就是了。」

他們沉默走出電梯,在進實驗室前松本按著門把,還是說了想進櫻井集團的真正原因。

「一般來說Beta相關的產品想研發的集團很少的,因為沒有什麼市場,雖然Beta的人口不少……所有的集團裡面第一個開始進行Beta相關的研究的是櫻井集團,所以很嚮往進去那裡工作。」

二宮沒再說什麼,Beta有Beta的困擾,正如Omega有Omega的恐懼一樣。



二宮最後還是沒有參加新計劃,教授很不開心,然而那件自殺案席捲了整個五月,標記天文系Omega的是同班的Alpha,根據Omega留下網路日誌,這不是為情自殺,而是當日正值發情期的他奮力抵抗無效,Alpha要脅他就範就標記,然而雖然Omega屈服了,Alpha最後還是沒忍住衝動。

教授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對二宮發怒了,委員會剛開始想大事化小的操作變視為對Alpha的偏袒,那陣子校園裡各種不同的意見都有,許多校友透過網路批評學校。

二宮跟相葉低調的行走在大學的行道樹下,相葉又開始小心避開所有能察覺到的Alpha,櫻井翔也明白他的顧忌,在每個可以抽出空來的傍晚到學校護他跟二宮回家。

他們養成了一起午餐的習慣,連大野都表示願意一起,儘管好幾次到了學校餐廳打給他,才聽他迷迷糊糊說今天不行,他剛畫完畫或正畫得順利。

被標記的比還沒標記的安全些,二宮給大野智帶過幾次飯,他不參加研究時間就多了,玫瑰小組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嶄新的計畫,為求不重蹈覆轍,決定將以往的資料全數分析整理後再定調方向,實驗資料都是極密資料,成員們只能每個周末都睡實驗室裡。



他知道自己在實驗室裡過夜時,櫻井偶爾會來家裡約會,只是一個月過去了,兩人之間似乎沒有任何改變。

「做了?沒做?」某次他順著氣氛開口,相葉好像早就想說,很直接的跟他搖頭。

「沒……快克制不住的時候,翔ちゃん總會比我早意識到要停下來。」相葉的聲音很膩,二宮只覺得自己打了一晚遊戲的眼睛更花了,他按著雙目考慮是否該買個墨鏡。

好不容易緩過來,二宮搖搖手上的咖啡,把陷入回憶裡的相葉拉回來。

「他能尊重你不標記的話,做了也不怎麼樣。」

「嗯,是這樣沒錯。」

他知道這些不需要他來說,相葉都清楚,可他們還是沒做。

「只有發情期才能終身標記,平常的時候要是真的想做就做吧。」二宮說。

相葉嗯一聲,端起咖啡湊到唇邊,結束了這個太過隱私的晨間話題。



26.
短袖季節來臨,熱浪尚未抵達城市。玫瑰成員終於確定實驗方向,不再以投藥直接解除甚至開刀為目標,而是透過調整體內激素逐步讓信息素的連結失效。實驗室有溫控,永遠是薄長袖套白袍正正好的溫度,一旦在裡頭待上幾晝夜,重出地表那順恍如隔世。

教授有意教訓他,不再帶他進修,他的位置由松本補上。二宮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感受,有點像有人往胃揍了一拳,接著拳頭一直壓在那裡沒移開。教授的處理讓他看清教授的賞識是期待報酬的,櫻井翔當初說的教授們對他讚不絕口,不過是投資式的客套。當然也可能其他教授沒有這樣的心思,是他運氣不好,選的指導教授特別糟。然而沒有任何意義了,他無法參加其他教授的研究,只能任教授孤立自己。

他也等於失去跟系上同儕們的交流機會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實驗要忙,他跟其他人像影音不同步的影片,他接收到的訊息永遠慢上幾拍。以往能輕易融入的人群有了隔閡,二宮覺得自己並沒有變,無法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。

二宮僅有變化就是成了一個帶菸行走的人。



直到相葉讓他生日那晚記得留空慶生,他赫然發現日子才過不到一個月,大學四年都不曾感受如此緩慢流逝的時間,連剛失去Alpha時也沒有。

難道自己不是習慣獨自一人行走,而是習慣用忙碌填補空虛嗎?

二宮想想這個可能性,滿心荒誕,噗哧一聲笑出來,被一旁吃牡蠣定食的大野聽見,轉過頭用表情問他怎麼回事,他搖搖頭,沒再想下去。

「先說禮物太便宜的我可不收。」

「真誠實。」櫻井說。

「應該的。」二宮點點頭。

櫻井從背包裡拿出一個迷你的保冷盒,從裡頭拿出一管特效抑制劑。

「裡面的抑制劑要過期了吧?」櫻井指指相葉脖子上的項鍊。

「對喔!翔ちゃん謝謝。」相葉把項鍊拆下來,轉開蓋子,轉的時候用力過大,裡面的抑制劑灑得到處都是,等相葉把桌面收拾好了,櫻井翔主動轉開新的那管抑制劑,再看相葉慢慢把新的抑制劑裝進吊墜裡。

「總覺得很令人火大啊。」二宮在旁見證了整個過程,第一時間給出評價。

大野智從飯盒裡抬頭,瞥了他一眼,二宮捉住他的眼神,瞪了回去。

大野什麼也沒說,低頭又吃起自己的飯。



「你要回家畫圖?」二宮站在餐廳門口,相葉下午有課,跟櫻井先走了。

「嗯。」

「等我抽根菸,一起走吧。」二宮從口袋裡摸出菸盒,走到一旁的吸菸區,大野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,就像每個他們獨處的時候。



二宮幾乎忘記相葉是這樣少根筋的人了,接過由十盒桌上遊戲捆成的禮物塔那瞬間,感受到一股強烈衝動想跟這人絕交。

「謝謝喔。」他把塔放到地上,把每個盒子拿起來看,所有遊戲建議人數都三人起跳。相葉還在旁邊亮晶晶地看他,他迅速決定安靜乖巧收下不多話。

櫻井拿了張儲值卡給他,來自他常用來買遊戲的線上商店,輸入序號就能直接使用。

「喔喔喔!這個不錯啊!」櫻井翔果然比相葉雅紀靠普多了,櫻井笑笑,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。

他把卡片揣進懷裡,轉頭去大野智。

大野智遞過一個不過巴掌大的盒子,打開是一副撲克牌,原本紅白相間的菱狀花紋換成了藍色跟黃色,黑桃長出了魚尾、梅花被櫻花取代、方塊加了線條變成葉子……只有紅心什麼也沒有變。寫著Joker的鬼牌畫了個花俏的小鬼,國王戴著眼鏡穿著白袍、皇后手捧玫瑰、騎士最有趣了,拿著遊戲手柄。

「我沒有很多時間畫……」大野就坐在他身邊,語帶抱歉。

「是呢。」二宮撫摸著紅心A,心下感動,嘴上卻不饒人,「黑色的櫻花看起來好邪惡,還有紅色的葉子看起來特別噁心。」

大野一點也不惱他這樣說,相葉伸出手說想看,二宮把手上那疊撲克交給他,那張紅心A留在手上。

「你不是喜歡變魔術嗎?」大野指指他手中的牌面。

「只有一副的牌,很多魔術變不來的。」二宮若有其事地抱怨。

「明明你會的魔術都用一副牌就變出來了,你之前教我那個不就是?」

「才不幫你變呢,要收錢的。」二宮哼一聲,轉頭去把相葉手上的牌要回來,明明一臉嫌棄樣,收牌的動作卻細膩小心,生怕弄髒一點。



相葉跟櫻井沒有察覺大野想說的話吧?好吧,也許櫻井察覺。二宮瞥了一眼櫻井,他正把蛋糕上的水果讓給相葉,那個人就算明白也不動聲色。二宮舔著湯匙上的蛋糕渣,想著大野禮物的涵義,慢慢紅透耳尖。



大野智把所有牌面都變了,只有心不變。



蛋糕才吃到一半,相葉已經物色起等等要玩的遊戲組合,明明是壽星的二宮今天嘴巴特別苛,以相葉腦子不好,大家要體諒他不要玩太複雜的遊戲為由,拿起一盒大富翁,說就這個了,還能懷舊。

相葉開心地附和,三兩下清掉盤中的蛋糕,開始拆裡面的透明包裝套,完全不在乎二宮說他腦子不好的事。



一小時過去,二宮漢堡手掃過自己那點僅剩的黃色小屋,嘩啦嘩啦,扔下手中的紙幣,通通給了相葉雅紀。

「破產啦,整條街都你的。」他翻一個白眼,站起來伸懶腰。

明明自己生日,卻要看對面那兩個秀恩愛。櫻井翔那司馬昭的心,也就相葉不知所覺,他巴不得相葉跟他纏得久些,相葉丟到命運第一時間伸手幫他拿,時機抓得真準,手指跟手指在一疊紙牌上就那麼剛好碰在一起。

這遊戲沒法玩了。都在一起了還要用這種藉口玩肢體碰觸,他不想奉陪。其實玩到現在,大半的房屋土地都是櫻井跟相葉兩個人的,他跟大野智不過千辛萬苦等他們來自己的房產上路過,好苟延殘喘。

他到陽台上看外頭夜色繁華,風吹過他的臉,把身後的窗簾吹得翻飛,他摸出菸盒,沒吸幾口大野智也到他旁邊,學他倚著欄杆看景。

「輸了?」

「嗯。」

「我猜猜,輸給櫻井了吧?」

大野跟他一起躲在窗簾的陰影裡,抿著嘴沒笑出聲音,二宮回頭去看裏頭的人,相葉拿著骰子一丟,應該是丟到他或大野留下來的白地,歡天喜地的把綠色塑膠房子放上地圖。

櫻井翔看他的眼神,是輸給你我也贏了全世界的寵溺,二宮跟大野早就明白櫻井翔只想調情,就有個傻孩子以為玩遊戲只會是玩遊戲。

他們站得很近,大野視線逗留在遠方的高樓燈火上,幸好大野靠著他右邊,自己轉頭的時候左手的菸才沒燙到他。

二宮彈掉菸頭上的灰,指著對街的一片窗。

「你說對面的人都在做什麼呢。」

「不知道。」

他想起相葉曾經在早上跟他聊過的話題。

「你說裡面的人還要拖多久呢。」

「不知道。」

他轉頭看他,六月,夜晚的月亮皎潔,大野智的臉孔清晰。

「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。」



大野聽見了轉過頭來,二宮邊接他的眼神邊拿起菸放到嘴唇上。

然後那個滿口不知道的人,帶著確切的眼神拿走他嘴上的菸,大野的手指修長,將他含過的菸頭湊到那片薄唇上,淺淺地抽了一口。
二宮把剛才吸進去的尼古丁噴上大野側臉,像是小小的抗議,大野智放下菸,口中送出的白霧糊了夜晚的景。

然後他轉頭,把吻落在二宮的唇上。



這個吻的耗時並不長,然而那短短的時刻裡,身心感受到的只有那根菸的菸草味,什麼海洋信息素,什麼那人留下的氣味,通通都沒有。兩個人,跨越一切,世界只剩下一種他們共享的味道。風又送了過來,大野的瀏海搔過二宮的額頭。



大野離開二宮的嘴唇,把菸放回他嘴裡,轉身遠眺外頭夜色。

二宮把菸銜在嘴中,想想剛才的事情,想想最近的日子,想想自己,想想大野智,想想他們背後的相葉雅紀跟櫻井翔,想想那個離去的人。

他想想Omega,想想Alpha,想想這個世界,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

大野智也笑了,聲音低低的,連著二宮的笑聲一起散在風裡。



27.
手機在口袋震動兩下,正要進實驗室的二宮還按著門把,是來自於櫻井的午餐提醒,他按下明白的表符,正要進門卻聽見自己的名字。

「二宮……也不知道是給誰睡了。」他眨眨眼,認出那個聲音,是大學時便跟自己交好的學長。

「你說他進了櫻井集團?」這次是另一個比較不熟的學長。

「嗯,我上次找老師送公文時,他正好去說要退出實驗。」

「誰不知道系上得罪指導教授等於完蛋,他怎麼就敢拒絕?還不是出路已經找到才這樣大膽,哪像我們Beta喔,沒有那個魔力,你說對吧?松潤。」

二宮只覺得自己腦袋嗡的一聲,停在胃上的拳頭移開來,卻換成更堅硬的球棒一棍敲到腦袋上。

「他被標記了吧?這種事情他沒辦法做的。」松本的聲音傳了出來。

「標記過才好啊,標記了就毫無顧忌了,你不知道,就算是被標記過的Omega,能把一個Omega壓在身下本身就是件很讓Alpha興奮的事情。」

學姊笑了起來,「你這個Alpha真渣啊。」

那學長不知道回了什麼話,大概是一樣的不堪入耳,笑聲不大,卻像夏天的暴雷,二宮撤下門把上的手,伸手想摸口袋裡的菸盒,卻聽見實驗桌被敲打的厚重聲響。

「你們夠了沒有啊?」

是松本潤。

「為什麼不是因為他很有能力才進得了櫻井集團啊?當櫻井翔さん是笨蛋嗎?找個沒用的人進實驗室對他的公司有什麼好處?」

接著是椅子推開的刮地聲,還有松本說要早退的話。

二宮忘了要退,更沒想到要躲,實驗室的門是從裡頭往外開的,松本開門力道大,門差一點搧到二宮的臉。

松本震驚地瞪著驚魂未定的二宮和也,他回頭看看室內既尷尬又憤怒的學長姊,把心一橫,沒再說什麼,推著二宮的身子往外走。



二宮被他一路推到電梯裡,松本按下一樓,電梯門緩緩關上,隔出一個只有兩個人的空間。二宮的菸盒被他捏成一團,像進洗衣機裡絞過,此時他才終於鬆手,把手從口袋中抽出來。

「你不應該幫我說話的。」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低,沒去看松本潤。

「我不喜歡他們那樣說你,也不喜歡他那樣子說Beta。」松本潤還是穿著那雙人字拖,歪歪扭扭地倚牆站。

「你這樣以後做實驗一定會被刁難的。」

「他們原本就不喜歡我了,我實驗時太嚴肅。」

電梯門打開了,他們走出實驗大樓,將近正午,即將要到來的七月,陽光已經十分刺目。

他們沉默的走著,到了他跟相葉約好的餐廳,他站在餐廳門口,陽光刺得他只能瞇著眼睛,松本潤比自己高,他要微微抬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睛。

「其實他們也沒說錯,我確實不是從正常管道進去的。」

「喔?是嗎?」松本潤笑了一聲,有些嘲諷,「就算是這樣我也不相信你是睡進去的,更不用提他們後來說的那些話了。」

二宮湧起一股好感,他看松本潤那張濃顏,五月時抱著他不斷說想進集團的松本是那樣熱血崇拜,他明明應該生氣才對,但他沒有,他會在清醒後給幫他叫車的自己車資,會在這種時候向他表達事情應該被分開來看。

「我請你吃午餐吧。」最後二宮只是這樣跟他說。



「所以你真的在那邊工作?真羨慕。」午餐的鐘聲敲響過了五分鐘,大量學生湧進餐廳,像群找到蜜糖的螞蟻。松本潤手裡拿著一份美式熱狗,對著他滔滔不絕,熱狗上的醬汁差一點點滴上餐盤,在最後一刻被松本用嘴接住。

松本咬兩口熱狗,不忘舔舔手指,繼續對二宮說:「你知道嗎我真的很佩服他們的接班人,就是櫻井さん啦,我看過他的專訪,他做事情實在是太……」

「啊!相葉ちゃん,這邊!」二宮得救似的對著那頭拿著餐盤四下搜尋的相葉喊。

相葉笑嘻嘻地朝他走過來,松本潤還在說,二宮總算了解他的狂熱有多可怕。

「櫻井翔他啊,生活規劃都是用分鐘計算的,我覺得好厲害啊,不愧是大學就——」

「欸?是這樣嗎?」正在放餐盤的相葉打斷了松本的話,他想應該沒別的櫻井翔了。

「不好意思,你是……?」

松本潤沒得到答案,相葉一隻腳跪在餐椅上,轉身在人裡搜尋,沒幾秒他揮揮手,那頭櫻井翔踩著一雙皮鞋,襯得腿更長訂製西裝褲,端著一份蕎麥麵往這邊走過來。

人還來不及坐下,相葉已經開始發問了。

「翔ちゃん,你每天都用分鐘在規劃行程的嗎?這個——等等、同學你叫什麼名字?」相葉這才想起他不知道對方是誰,轉過頭問呈現呆滯狀態的松本。

「噗!哈哈哈、松本,跟你介紹,這個是相葉ちゃん,相葉雅紀,那位就是櫻井翔。」接著他轉頭跟櫻井和相葉介紹,邊說邊用手抹眼角的淚,「這是我今年的同期,松本潤。」

相葉馬上笑著跟對方問好,櫻井點點頭當作打招呼,逕自對二宮開口,「大ちゃん剛才打給我,他要晚點才能到。」

「嗯。」二宮還在笑,相葉正在問松本消息的由來,松本魂飄走一半,下意識跟他解釋。

相葉一看櫻井跟二宮話說完了,又開始問櫻井翔。

「所以翔ちゃん你真的用分鐘在規劃?為什麼我都不知道?」

櫻井好不容易得空吃麵,剛往嘴裡塞一大口,還有一半麵條垂在外頭,他不知所措地指指嘴裡的東西,相葉盯著他吃下那口蕎麥麵,完全沒有要放過這個話題的意思。

「嘛……」

對於後來發生的事,松本潤花上一個下午也沒能回復過來。

首先面對相葉的追問,櫻井開始時還耐著性子說多數只是規劃個大方向,並不是所有計畫都用分鐘計算,但他沒能說服相葉,最後他只好湊到相葉耳邊跟他解釋更多,聽得相葉臉砰地脹紅了,不敢再問,只說吃飯吃飯。

櫻井沒特別壓低聲量,所以二宮跟松本潤,還有剛好要坐下的大野智都聽見了。



「比如跟你約會我就沒安排什麼分鐘數的事情,你不是知道的嗎?」



二宮起先覺得好笑,後來又火大起來,大野智在他身邊坐下,他含恨吃了口咖哩,抬起手就往他的手臂打了一拳。

「唉唷!好痛!」

「要不要吃?」二宮指指自己的咖哩,十分順手的拿走了牡蠣定食加價購的茶碗蒸。

「還是你希望我以後約會都用分鐘來安排?可是有些事情用小時計算都不太夠耶?」櫻井抓到訣竅,換他纏著相葉不放,相葉哇哇大叫,不知道應該要堵他的嘴還是遮自己耳朵。

松本潤默默從背包裡拿出一副墨鏡來,跟二宮還有大野表示他墨鏡是有度數的,剛才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,他戴個眼鏡可能好一點,請他們包涵。

二宮哼了聲表示知道,把吃一半的茶碗蒸放回大野的餐盤上,拿起大野智才用過的湯匙,吃起那人放回面前的咖哩來。





28.
二宮把一支抑制劑打到脖子裡,一手翻看著日曆。

夏蟲已鳴,學期上週結束,相葉家聽不到什麼蟬鳴,晚上門一闔窗戶一關,房裡只剩微弱的空調運轉聲。沒有實驗可以參加的他不用暑假跑學校,哈了個大大的哈欠進洗手間,虎兒跟著跳上洗手臺來蹭他,他拍拍牠的頭,示意牠再等一下。相葉跟自己相反,今年暑假在學校附設的動物醫院實習,早上八點就要出門,餵貓變成二宮的責任。二宮拿起毛巾將臉擦乾,走到廚房拿一片吐司咬在嘴裡,才去幫貓倒飼料。



櫻井翔還是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,二宮從來不知道他在集團幹的是什麼事,相葉肯定也不知道。

大野智作品展準備到一半,終於在昨天拿著兩根釣竿跟一箱魚餌去了沖繩。二宮聽他說想釣魚想釣魚聽一個月了,耳朵都要長繭。畢竟他釣魚外還想去魚市場參觀、到石垣島閒晃、去海洋館看鯊魚,大野把這份執念帶到他們開的Line群組裡,二宮不常說話,那幾日甚至把群組靜了音,後來晚上睡前打開來看,看見櫻井說沖繩有鯨魚,建議大野可以去看看。至於相葉,他發了一張鯨魚的表情圖片。



十點半坐上公司來的車,車子開到一半,褲袋嗡嗡兩聲,二宮睜眼掏出手機,是大野智群發的訊息,好幾張魚的照片,最後一張點開是一箱新鮮魚屍,大野那張臉就擠在圖右,被切掉三分之一。

二宮手指飛快點開回訊欄,兩秒後敲下送出鍵。

Nino:臉好大
Oh,no!:我不會自拍啦……
Nino:相信我,這不是技術問題

二宮打完自己笑了出來,櫻井的訊息從下方跳出,do一聲。

Show:鯨鯊去看了嗎?
Oh,no!:還沒,明天才要去!

二宮看了幾秒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才按暗螢幕,車子剛好開進地底。



幾天後大野按響電鈴,把一個保鮮箱塞進他懷裡,裡頭是處理好的魚,二宮正在準備自己的晚餐,大野智也抓到跟他相處的訣竅,就那樣沒臉沒皮的跟進家裡。

只是當他一臉嫌棄的把燙熟的生魚片端上桌時,大野智差點沒哭出來。



日子就這樣溜走,直到八月來臨,氣溫又高上兩度。

玫瑰小組來了個姓天海的女Beta,渾身散發著Alpha的氣勢。那天二宮跟龜梨兩個和也抬起頭,看穿著米色套裝,踩著黑頭皮鞋的天海有禮的站在實驗桌前跟所有人問好。外套下是鐵藍色的襯衫,她隨意抓起一頭卷髮綁成馬尾,套上屬於她的白袍,迅速開始參與實驗。

天海處事有著自己的原則,如果有什麼認為不妥會直接當面說,卻非自大傲慢,而是理性的尋求溝通跟解決方法,於是她很快跟所有人打成一片,她們開始稱呼天海為天海姊。

「天海姊完全不像個Beta呢。」龜梨整理著實驗數據隨口感慨了一句。

「可能因為是女性?Alpha跟Beta除了身上某個部位大小理應有差外,我從不覺得自己會因為是Beta而比誰差。」這話逗笑了人們,二宮規律地在每個實驗皿內滴下藥劑,他的笑被擋在口罩裡。

組裡的人都心細,即使實驗尚未有顯著成果,得到的成就感也與學校完全不同。天海姊比他們年長十多歲,博士畢業後在集團工作好幾年,有豐富的實驗經驗跟縝密的思路,她的存在讓二宮認知到自己多麼不足,回頭補起以往忽略的硬理論。



偶爾偷得空閒,二宮會帶上一壺咖啡到十二樓跟大野智分享。他在窗邊捧書,讀累了就放空雙眼看大野畫圖。開了空調的室內偏冷,他的背貼在窗戶上,陽光烤上身反而舒適宜人,有如春日。他跟大野智之間的相處,就像背靠的這片玻璃,他深知眼前的人再溫暖也該隔出距離。



二宮留出來的距離從不在肢體,在心。

大野知道要求沒有意義,因為二宮不認為自己給得起。所以他只是畫畫,只是等在那裡,偶爾氣氛太好或者大野有意,二宮繃緊的原則稍微鬆弛時,他便趁機偷上一點什麼。



二宮不知道自己在夢裡收了別人的靈魂,他與相葉不同,對愛情沒有烏托邦式的幻想,他並非沒有聽過那些童話故事,尤其在Beta族群裡流行的那些,自由戀愛,相知相惜,靈魂伴侶。

二宮和也的愛情任憑生理決定,傳統AO的路線就是如此:一見鍾情,終身標記。





相葉把假積到月底,八月中開始計劃跟櫻井三天兩夜的小旅行,地點是千葉的海。

二宮喝著啤酒,聽到千葉兩字時挑挑眉。

「總覺得要跟翔ちゃん一起回去看看。」

二宮知道他老家千葉,指指他放在桌上的無名指笑他:「你們到這個程度啦?」

「沒、沒有。」相葉紅著臉,雖然他跟櫻井本來就是那樣認真,「沒有要回家的,爺爺奶奶什麼的沒有要見。」

「也許好好面對後,就可以鼓起勇氣吧。」二宮幫相葉拉開一罐啤酒,遞了過去。

「……嗯。」



二十五號早上不過六點半,櫻井的車準時停在大樓門口,相葉穿著棉質黑外套、灰T、橫紋短褲跟拖鞋,拎著個背包,一臉好睏好睏的等在那裡。進車不忘道早,卻連眼睛都沒睜開,櫻井瞧他的樣子,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,側過身去幫他調整,連帶把椅背放低。
「你睡一下吧,快到千葉要你指路的時候再叫你。」

「嗯……」車裡空調冷,相葉來不及縮成一團,櫻井已經從後座的背包裡拿出一條毯子蓋到他身上。

櫻井切掉了車上的鋼琴伴奏,引擎聲的起落間不時聽見相葉的呼吸,今天天氣不錯,他們八月都忙,兩人幾乎沒見到面,櫻井沒來得及說,但他其實好想好想旁邊的人。





29.
終於到達千葉的南端,相葉即便睡醒也特別安靜,行程是他安排的,櫻井完全沒插手,只能任由他幫自己指路。最後車子開到一片沙灘旁,明明夏季卻沒有任何人的海灘。

才剛扣上車門,早一步下車的相葉主動來牽他的手,櫻井也穿得休閒,白T配上灰色白點的休閒襯衫,跟相葉一樣短褲的拖鞋,領子的材質有點硬度。他靠著車摟上相葉的腰,相葉把他的領子立起來,左看右看好一陣笑,才又伸手壓平。相葉站得斜,賴在他懷裡反而比他矮一些,這高度他恰好能直視他的眼底,還有數他彎起眼睛後冒出來的笑紋。

「在這邊待一個小時,可能不小心會待久一點,之後開車到旅館大概二十五分鐘,Google地圖上面說的!我有好好查喔。然後到旅館房間放行李花十分鐘……途中覺得翔ちゃん很可愛,湊過去親一口花兩秒……接著跟翔ちゃん解釋餐廳的路怎麼走花五分鐘……吶,我這樣計劃對嗎?」

櫻井湊近懷中講完一串安排,等著被自己稱讚的人,張口含住他的下唇。陽光與海,海風與夏季,都沒他懷裡人熾熱,好不容易捨得放開,才對相葉說:「不對喔,親一口哪次只花兩秒?」



結果相葉一見到海,迅速把套著的襯衫脫掉,隨便撿個東西壓住,拖鞋一正一反扔在沙地上,就那樣直直往海衝過去,直到整個人跌進水裡。

相葉像尾換氣的鯨魚,划兩下水抬頭把水噴到空中,不忘回過頭來喊他:「翔ちゃん——快點!」

相葉聲音很亮,總是帶著笑意,翔ちゃん聽起來只有兩個音,卻讓他藏了無盡歡愉。他看相葉在浪潮裡滾圈,脫去襯衫、扔掉鞋子,不顧一切地學著相葉的方式奔進海裡。

浪潮裡相葉張開雙臂,櫻井翔先跟他擁在一起,感受他身上貼來的濕意與體溫,才被打過來的浪沖了個透心涼。被櫻井力道撲倒的人哈哈大笑,接著吃到水嗆咳起來。等他們穩住了,才一起往更深的地方走去,途中不忘潑對方水。

他們已經走到比較深一點的地方了,相葉呼啦一聲從水裡站起,海水淹在相葉肚子上方,呸呸兩聲吐掉海水,抬起右手把頭髮往後一抹,看著櫻井的臉嗚呼呼呼地笑了,「翔ちゃん你頭髮好矬喔!」

櫻井在海裡浮沉著,相葉說要幫他把劉海撥好卻故意弄成更誇張的一九分,撥完還要笑他,「翔ちゃん這樣好帥喔!」

「你啊,別鬧了……」櫻井說著不漂了,相葉笑著探手過來抹他額上的髮。

浪潮拍打著兩人的軀體,掀起身上的衣物,櫻井這才想起一件事情來:「我說……我們不是應該換成泳衣嗎?」

「啊,忘記了。」

「至少也要拿個浴巾吧!唉唷,饒了我吧——」



相葉仰躺在水面上,潮水退去的時候,是櫻井拉著他的手才沒讓他被水帶走,只是櫻井腳下的沙也跟潮水的湧退滑離,有那麼瞬間,櫻井感覺自己就要跟著浪花離岸。相葉潛進海裡,在他以為自己就要離岸的瞬間摸了過來,抱住了他。

站不穩的感覺太可怕,櫻井拉著相葉往岸上走,相葉呼呼呼的笑,任憑他帶自己走。



「那年還沒找到特效抑制劑,不能上學的時候,偶爾會自己到這邊,然後在水裡漂。想著啊太陽真刺眼啊,或者,啊好冷啊海水好冷。」相葉反手去牽櫻井,兩人一步步往岸上走,潮水湧退一下助力一下阻力,帶走兩人的腳印,相葉下意識對抗潮流,「後來找到抑制劑又搬了家,就不怎麼來了。」

他們牽著手走回岸上回頭,換相葉頭髮亂七八糟,櫻井伸手幫他撥好。

「雖然發生那麼多的事情,但千葉終究是不一樣的,尤其是千葉的海啊。」     



相葉遠眺著一望無際的海水,跟那頭的地平線:「還是覺得太好了,遇到翔ちゃん,還跟你來看了這片海洋。」

「我也謝謝你帶我來,很開心。」櫻井翔跟著他看一樣的海,這麼說。



結果真如相葉預料,他們多花了一些時間,忘記換泳衣的他們站在車旁等衣服乾上一點。相葉看見櫻井行李中的防曬乳,便說要幫櫻井抹,被吐槽說現在才抹已經沒用了,卻還是轉過身,露出有著漂亮背肌的背部來。

到達旅館時已經要十一點了,櫃檯辦理完入住手續,走到屬於他們的獨棟小別宿,別宿本身不大,雖然有兩層,但二樓就只有床鋪,倒是二樓陽台有個露天浴池可以泡澡。

事情沒有按照計畫的來,當然沒有,相葉不喜歡身上海水乾掉後的黏膩,跑進浴室沖了個澡,櫻井看他不緊不慢的樣子,加上身上黏黏膩膩實在不舒服,便妥協了。



從浴室出來的櫻井看相葉在床上滾了兩圈,相葉身上還穿著浴袍,櫻井是跟在他後頭洗的澡,沒想到他到現在還沒換衣服。白色的浴袍隨著他翻滾的動作掀開來,露出赤條條的大腿,櫻井來不及往根部看,就又因為翻過去的動作蓋上了。

這簡直讓人忍無可忍。
忍無可忍,那無須再忍。



櫻井翔身上是外出的T恤跟短褲,他捉住相葉的手腕把人壓在床上,瞇起眼睛俯身問:「說好的親一口呢?」

觸碰前的速度被有意調慢,觸碰時的力道刻意增強,其實櫻井翔不用動手壓制相葉的,光是眼神、光是氣味就足夠讓他軟在床上。他們並不是第一次在床上滾了,不是沒有過深入些的愛撫,親一口更不可能只是親一口。

隨著櫻井的吻往下方轉移,相葉得到自由的手指插進髮間,櫻井垂落的髮搔過相葉脖頸,鎖骨轉眼烙下鮮紅吻痕。原本就沒繫緊的浴袍隨著櫻井手掌一推敞開來,胸膛上兩點突起被按壓的瞬間,終於忍不住嗚嗚呻吟出聲。



要說折磨,大概是每次櫻井愛撫相葉時最甜蜜的感受,儘管相葉不在發情期,但沒有比散發香味的Omega更吸引Alpha的事物了。

櫻井右手按著相葉的腿根,舌尖一轉,隨著溝槽繞過一圈,沒等他再做些更技巧性的取悅,相葉就直接解放在他的嘴裡。他放開相葉的大腿,走到一旁拿衛生紙。

相葉潮濕著一雙眼注視他起身抽衛生紙的整個過程,接著幫著他脫去身上衣物,相葉沒等他上床,跪在床邊握住他脹痛不已的下身,張口含了進去。

要說櫻井最後的發洩,大概就是在這種時候的調戲了吧,低頭看相葉幫自己服務的模樣,他輕哼著呻吟,把相葉原本就不齊的頭髮玩得更亂。

「你用力一點……」他在相葉放開自己,換用手幫他的時候沉著嗓音對他說。

相葉移開擋在眼前的劉海,順手頭髮撩到耳後,抬眼對他輕輕開口。

「翔ちゃん,我累了。」

「……嗯?」沉浸在欲求裡卻要壓抑把人貫穿的念頭,櫻井翔還真沒更多腦袋去想相葉這話的意思。

「翔ちゃん偶爾自己動嘛。」相葉說完害羞起來,躲掉他後面追來的眼神,低頭又把櫻井火熱的慾望含進嘴裡。



他的雅紀總會把事情變得更嚴峻,卻又讓他甘之如飴。
櫻井伸手去按相葉的腦袋,照他的要求挺腰動了起來。





30.
結果一點多才離開的別宿,相葉皺著眉頭,試著忘記剛才不小心吞下的味道。倒是櫻井心情不錯,歡快地問他餐廳在哪,相葉啞著聲音跟他說了位置。

餐廳在港口邊,他們沒坐戶外的露天座,一點多的陽光太嚇人了,餐廳光是貝類就寫滿一整面菜單,櫻井嗜貝,恨不得把所有項目都點一份。他們最後真的這樣做了,各種貝類如海潮般不斷湧上桌面,整個桌子堆得滿滿的,看得櫻井心花怒放。

「你真的很喜歡貝類呢。」相葉幫著顧火,免得烤得太過。

「對呼呼、啊,真的呼呼呼、很喜、歡。」一口塞進嘴裡的螺肉很燙,他一邊呼氣一邊說。

「上次帶回去的土產裡面,吃最多的就是貝類了。」相葉跟著夾起一塊螺肉放進嘴裡。

「被發現了?」

「很好發現的吧?」相葉一邊笑,一邊接過櫻井夾給自己的鮑魚,幫忙把鮑魚切成好入口的塊狀,取出一半放到櫻井碗裡,「收拾的時候,翔ちゃん的位置貝殼堆得跟小山一樣啊。」



他們在將近日落時帶著買好的海產回到別宿,用小廚房一起做了盤義大利麵,相葉忘記提醒櫻井煮麵要加鹽,麵煮得非常失敗,幾乎沒有什麼味道,可這一點都不重要。

相葉拿出手機看看日期,這才注意到時間已經要來不及了。

連忙放下洗到一半的碗盤,推著櫻井急急忙忙上到陽台,三下五除二的把衣服脫了泡進水裡,期間不忘轉頭要櫻井快點。

櫻井翔一個做事總想知道結果的人,總任由相葉牽著走,跟著脫去了衣物,泡進露天浴池裡頭,貼到相葉身後抱住他。

相葉指著眼前的大海,海面有一兩艘小船亮著燈,天早就暗了,一輪月亮掛在天空上。



突然間煙火就那麼竄上夜空,在兩人眼前爆炸四散開來,紅色跟綠色的煙花,綻放著開出各種形狀,在夜空中被風吹跑,盛放後尚未消逝,新的火光又炸開來,交織在一起的紅綠二色,讓他想起相葉三月時走在櫻樹下的感傷。

懷裡的人生怕他沒看見,不斷喊著:「看哪!快看哪翔ちゃん——」

「嗯,看著呢,好厲害!」櫻井看著起起落落,時間錯開一點,卻仍同存在夜空中的兩色焰火。他想稱讚的不只煙火,還有懷裡的人。

夜空中綻放的花火沒有持續很久,很快就結束了。相葉朝著大海那頭大喊著謝謝,使勁地揮手,還差點打到櫻井的鼻子。他的歡呼海上當然是聽不到的,就櫻井翔聽了個全。

「你安排的?」

「嗯,喜歡嗎?」

「喜歡。」

相葉笑著推開他貼上來的胸膛,把他趕到旁邊,趴在池邊轉頭他,半張臉藏在胳膊裡,只露出一對杏眼來。剛才急著出來,忘記開浴池這邊的燈,靠著從室內打出來的光,他看相葉亮晶晶的眼睛,裡頭滿滿情意。

「翔ちゃん你真的很……」相葉的話沒能說完,風送了過來,連帶把薄荷味往外送,櫻井首當其衝,信息素直直嗆進理智裡頭。

相葉的臉色變得更加紅潤,原本就滿是感動,又正好一絲不掛,就算櫻井有再強的克制力也無法堅持下去,他將相葉扯進懷裡,低下頭就要把吻落到他的唇上。相葉已經有些迷迷糊糊,但還有意識,嗚咽著他的名字,沒去碰脖子上的項鍊,反而環住了櫻井的脖子。



櫻井得到應允,乾脆把人從水裡撈出來,抱回房裡往床鋪上一扔,人跟著緊緊壓上去,兩具軀體毫無縫隙。他撫過相葉滿是濕氣的身體,找到最濕潤的那處,伸出食指試探式地抹兩下,卻沒想到發情期來得猛烈的相葉,這邊反應同樣激烈,手指就那樣滑了進去。

「嗯嗯——」相葉五指抓緊了他的肩膀,皺著眉頭隨他小幅度的抽送呻吟起來。

櫻井是個Alpha,有些東西就算他不想也會刻在骨頭裡。他能克制自己,但也無法做到什麼都不做,相葉明白這點,才一步一步的應允他更多,從接吻到愛撫到更深入一點的含弄。

隨著發情的影響,櫻井的檀香越發催情,相葉在櫻井的勾引下,忘情的呻吟起來,不斷扭著身子,迫切想要更多,只覺得身上有火需要個誰來滅。



確實就跟二宮理解的一樣,櫻井與相葉交往過程充滿理性的克制,他不斷克制自己佔有相葉的慾望,克制自己想把他壓在身下的衝動,克制強迫他接受自己的衝動——雖然有個他認識的Alpha很特殊,好似Omega對他天生沒有吸引力。那人正在追一個比Beta還難追的Omega,追到現在對方說不定根本不把他當成Alpha來看——撇除那個大野智,他想Alpha就是天生想要占有對方,把對方放到自己的羽翼底下,讓他的Omega這輩子無風無雨。

如果他想強迫相葉,絕對不是他送相葉的抑制劑能阻止的——二宮心裡明白,才會挑明要進那個實驗組——然而無時不刻的隱忍與克制,尊重與遷就,其實只是想證明,除了寫在骨子裡的東西外,他認同相葉想追求愛情的心,也想給相葉那樣的愛情。

如今櫻井終於等到允諾,跟著沉淪在愛欲裡的相葉拋下克制,感覺身下的Omega因為自己的氣味意亂情迷,沾惹情慾的軀體美得像幅畫,他胸腔裡的成就不斷鼓譟膨脹。



因此當發情的相葉硬是找回理智,用盡全力推開他,而後滾到另一邊的床底,顫抖著手將抑制劑打進身體裡時,櫻井覺得自己被逼到理智懸崖邊,停在崩潰邊緣。

他被刺傷了,那根針劑不是打在相葉的身體上,而是戳進了他的胸腔。



相葉跪在地上,汗跟別的什麼滴滴答答地砸上地板,他送他的抑制劑空了,隨著相葉猛烈的喘息垂掛在空中,空虛地擺盪。

「對、對不起……」相葉抬起頭,紅著一雙眼睛,顫抖著跟他道歉。

櫻井剛才被推得踉蹌,摔在床的另一邊,他起身隔著床看另一頭跪著的相葉,櫻井赤裸身體還留著相葉情動時的抓痕。

「你始終不信我,是嗎?」

「不是……翔ちゃん、不是這樣的……」

「那你說啊!你明明也很開心,也很享受不是嗎?你知道我不會硬是標記你的,到底我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?」



那已經是我所有能做的事情了啊,我做得那樣努力了你看不到嗎。
你不是暗示我到這樣的程度了嗎?為什麼到頭來還是不行呢?



「我們可以繼續啊,好不好?翔ちゃん我們繼續……」相葉的眼淚流得滿臉,他跪到床上,有些不穩的往櫻井的方向爬,直到全身赤裸的他在床邊抓住他的手。

櫻井有股衝動想甩開相葉,但他做不到,相葉的眼神像知道自己將被拋棄的小狗,就算他氣相葉讓他滿是挫敗與失望,他也做不到這種暗示要把他丟掉的舉動。

「繼續什麼啊……你打了抑制劑啊……」櫻井唯一的選擇只有閉眼睛不去看他。



他聽見相葉哭了出來,不得不睜眼去看,相葉哭得很醜,豆大的眼淚不斷的滾到臉頰上,迅速落到床單裡。

「我、我覺得失去自己很恐怖啊,如果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,那這一切又算什麼啊?」

相葉說著的是他這輩子大概都無法懂得的痛楚,是害怕在慾望中遺忘自我的恐懼。

「如果我連自己是相葉雅紀都忘了,怎麼會記得你是櫻井翔啊?」



總是燦爛地笑著的臉龐,眼淚鼻涕沾得到處都是,平日軟軟甜甜叫他小翔的相葉聲音嘶啞,每一句話都像是夜裡低谷傳來的野獸哀鳴,他抓著自己的手有些無助地晃了兩下。

「可是必須是你啊——不能不是你啊——」



櫻井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真的有辦法懂得的,因為他永遠不會站到那個位置上,如同刻在他骨髓裡的佔有因子一樣,因為他是個Alpha,因為他是櫻井翔,因為他不用隨時擔心被愛人拋棄,因為他不曾在幼年受到他人強迫,所以他這輩子都無法懂得。



但是眼前,血淋淋攤在面前的,是相葉的痛,是相葉的追求,是相葉的害怕,是相葉的惶恐。

是那個即使推開他可能會被拋棄,卻還是要保持自己愛情的相葉——他的相葉雅紀。



因為他的雅紀愛他,所以堅持相葉雅紀的對象必須是櫻井翔,堅持要記得自己是相葉雅紀,堅持要認得對方是櫻井翔。只有這樣,這一切才不是慾望交換,不是氣味給予的癮,這樣的交合才有意義。

「我、我們繼續嘛……好不好……翔ちゃん你不要生氣了……」相葉抹掉臉上的水漬,嘴裡是卑微到不行的話語,湊過臉來。



他的吻被櫻井避開了。



櫻井在眼前的Omega來不及感到受傷前擁抱他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相葉嵌到自己身體裡一樣。他把臉埋在相葉脖子裡,那是相葉味道最濃、原先最讓人失去理智的地方。

他突然發現比起氣味,自己更被胸口感覺到的另一個心跳影響。



「我們不繼續了,沒關係,好不好?我知道你難受,是我不好。」

櫻井克制自己不要哭出來,想必還是沒藏住,因為相葉在他懷裡啜泣得更厲害了。

「我愛你,我不想你這樣,發情期我們不要做沒關係,你不用這樣子。」



相葉哇的一聲抱住櫻井的脖子,邊哭邊跟他說對不起。

櫻井知道忍住眼淚一點意義都沒有,一點意義都沒有,所以他跟著哭了。他恨自己一輩子都不能真的懂,只能跟著他痛。他跟他說沒關係,跟他說對不起,吻他,安慰他,把他抱到床上放好,然後繼續吻他。





大概,真正的愛情就是這樣子吧,櫻井想。

他擁著哭累的相葉,打了一支抑制劑的相葉,在他懷裡已經睡著的相葉,看他睫毛沾著的淚清澈透明得像清晨時分的露珠。

他想真正的愛情是這樣的,真正的愛一個人,愛到克服了所有刻在肉體裡的不得已,愛到跨越那些所有人都以為無法克服的限制也在所不惜,而這一切只為讓另一個人明白自己是真的愛他。

他把相葉的淚收在心底,聞著滿室的薄荷香氣,直到天將要明,才緩緩闔上了眼。



31.
陽光從窗簾縫隙中透進來,相葉眨眨眼睛,半晌才找回意識,眼前是櫻井的睡顏,半張著嘴,昨晚折騰的淚乾掉黏成一團,櫻井離他很近,呼吸會不斷噴到臉上的距離。

他緩慢挪動身子,用最不驚擾到櫻井的方式離開床鋪,赤裸的身體沒有任何痕跡,昨晚他就那樣子被抱著,安慰著,櫻井的聲音像咒語,一點一點把深處的空洞填補起來。



那是愛吧。是嗎。



相葉走到外頭的浴池,把自己放進水裡,天已大亮,眼前的大海波光粼粼,廣闊藍天、點點白雲、遼闊的海、溫暖的風。是自己錯估了形勢,以為自己的不夠勇敢可以藉著發情期蒙混過去。

他故意的,明知發情期要到了卻沒帶針劑。

他想如果自己明明想要卻又不敢,不如讓身體決定。他的發情期總是猛烈,猛烈得讓他找不到自我,沒想到最後關頭,原以為會迷失的自我還是強撐著冒出頭來。

是他想錯了,以為自己已經想明白,當他推開櫻井為自己打完抑制劑時,他真的以為他們會那樣子結束的。沒有一個Alpha能接受這種對待,他昨晚的行為甚至可以稱得上羞辱。



可他們沒有,櫻井還說愛他。那是櫻井翔第一次說愛他。



相葉趴在浴池邊緣,太陽又往上爬了一點,世界是平靜的,這裡是他的千葉,曾經的他是那樣害怕這裡。很久以前泡在海裡想著死掉不知道會不會比較輕鬆呢的時候,那片海是那樣透骨的冷,那是一段任何時候都像走在荒雪中的日子,因為每天看見的景色太過相像,反而不知道日子過了多久。



「雅紀?」櫻井的聲音從後頭傳來,他轉頭去看,櫻井只穿著一件內褲,站在陽台入口處看他,神情微慍。

「怎麼了?」他往櫻井方向游,櫻井在浴池邊蹲了下來。

他的頭被輕輕拍了一下。

「找你找不到,還以為你跑掉了。」

「……抱歉。」

「你到底有多喜歡泡澡,這麼早也要泡。」

「嘿嘿。」

櫻井嘆了口氣,脫去身上唯一一件衣物,跟著滑下水來。

相葉在他入水的瞬間就趴到他背上,連腿腳都要用來糾纏他,櫻井趕緊用手去拖相葉的臀,藉著水的浮力,相葉的舉動倒是沒有帶給他多大的壓力。

相葉收緊了手臂,勒得櫻井疼,感覺出相葉的情緒,只好默默忍著,任由相葉用軀體緊緊綑住自己。

「……最喜歡翔ちゃん了。」

聽著這句告白裡的哽咽,櫻井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,只能穩穩拖住他。

「我知道喔,都知道的。我也最喜歡你了。」



好不容易才哄得人從身上下來,睜著兩隻濕漉漉的眼睛,對上眼時有些害羞地笑了,卻沒別開眼。櫻井跟他趴在浴池邊緣看海,看太陽用察覺不到的速度往上爬,相葉把昨天沒講完的話講完了,那句話是「翔ちゃん你真的很帥啊。」



櫻花放下盛開的理想,也許就能跟葉子一起留在樹上。

他當時跟相葉說花未落盡前葉芽已經冒頭,他們可以努力停在那樣的時刻。但若想停在那刻,他們誰也不能是原本的樣子。直到昨晚他才明白,所謂配合不只是理智克制與耐心等待,儘管那本身並不簡單。

更重要的是,他真的明白停在那刻需要付出的代價,照樣選擇了陪他。





二宮覺得相葉跟櫻井自千葉回來後相處的氣氛有些微改變,他說不上來是什麼。相葉沒有跟他說,他也就不問。八月的結束同時象徵夏休的完結,他又成為一個帶菸行走的人,隨著天氣的轉冷,身子越縮越小。與去年不同,如今他身邊常有同行的人,偶爾是相葉,偶爾是櫻井,很少的時候會是松本。

最多的是背影相像的大野智,他們連背彎曲的弧度都要一樣,二宮總愛把自己的身子靠著他走,十一月來臨時,幾個日子大冷,他上到十二樓按響電鈴,硬是捆著大野智去學校,把手放在他的口袋裡走,大野智被他凍得不行,縮著脖子扭身體,卻始終沒掙開。

「吶,你生日禮物想要什麼?」二宮捉著他口袋裡的手,大野智的手指彎曲起來勾住他,在冷至個位數的天氣裡頭特別溫暖。

「想釣魚。」

「這太好辦了,我弄幾隻魚放到你家浴缸?」二宮不屑地哼了聲,把手從大野的口袋裡抽出來,插回自己口袋。

大野智的左手跟進來再次勾住他,腳步在路面磨擦出聲,連著把大野智的願望拖長。

「……想跟你一起釣魚。」





二宮只好去找玫瑰的組員們請假。

天海在十月初的時候,說要帶一個新挖到的Beta進組,彼時正好實驗結果出爐,二宮沒想太多,專注於手上的取樣,等他抬起頭才發現天海介紹的新人是松本潤。

「今年夏天在我帶的地方實習,操作穩、觀念佳,最重要的是對於其他事的意識也很優秀,我看了他寫過的研究案,讓他跟著我在別的地方跑上兩個月,才跟櫻井推薦的人。」

「大家好。」松本掃了一圈,看見二宮啊了一聲。

「唷。」二宮抬抬手,當作招呼,低下頭取下一個樣本。



得知他們的關係,天海直接把人交給他帶,中午飯點,他帶著松本上到一樓的員工餐廳,松本點了個奶油蟹肉可樂餅套餐,說話的時候嘴角還沾著醬汁。

「我沒想過你待的實驗組是這個。」

「我沒想過會在這邊遇見你。」

「……其實我沒想太多,知道有機會留在櫻井集團,二話不說就答應了。」松本掛著無奈的笑,後來才想明白整個計畫跟風險,「你是認真的,你們都是。」

二宮沒說什麼,松本看看四周,正值午餐時間,員工餐廳的人很多,人多吵雜講話反而安全。

「你知道成功的話會帶來多大改變嗎?眼下AO生態都會變動的,而且不知道變好還是變壞……你就不怕成為罪人嗎?」

「松本潤,我問你,你一個Beta為什麼要搞信息素的事?」

「為什麼Beta不行搞信息素的事情?」

「那為什麼Omega不能擁有更多可能性?」

氣氛僵持著,松本帶著些微的惱意,吃飯的動作比平常更粗魯一點。反倒是二宮還是不緊不慢的解決眼前的親子丼。

「你有沒有談過戀愛?」二宮擦了擦嘴,松本的飯也要吃完了。

「當然有。」松本的句子可以說是從鼻腔裡哼出來的,他惱火的樣子反而減緩空氣的緊張。

「你怎麼知道你喜歡對方?」

「……先是長期相處,後來發現自己常常想著對方,想跟對方在一起,會一直想見他,想跟他有更親密一點的互動,大概是這樣吧。」

「你知道嗎,我們Omega和Alpha永遠不知道自己想見對方是因為什麼,是因為自己想見,還是因為信息素太過誘人,我自己就不相信你們Beta常說的那種愛情能在Omega身上發生……或至少,永遠都有被懷疑的可能。」

松本沉默著,他能看出他正努力消化方才的話,這是Omega跟Alpha天性造成的困境,身為Beta的松本不理解也是正常的,就如同松本說Beta永遠被排斥在信息素話題外一樣,信息素所引起的悲哀,當然也被排除在外。

「我有個朋友……明明已經交往了,卻到現在都還在害怕,怕選錯人,怕對方不是真愛著自己,我想他也怕自己不是真的愛對方。」二宮說著相葉,卻想起大野的臉孔,他想大野智牽他的手,垂眼將要吻他的模樣,他怎麼會不知道那都是追求。他卻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悸動到底是不是喜歡。也不知道就算是喜歡,又還有沒有意義。

「如果真如那些Alpha跟Omega所說,他們的愛情是真的,就算我們成功找到辦法又怎麼樣呢?不也沒有差別嗎?只有對自己愛情沒信心的人,才會對失去佔有別人的手段感到害怕吧。」

他不知道他的話有沒有說服松本,儘管他知道松本想講的可能是別的事,比如更嚴峻的現實,他早考慮過那些,如今也沒有反悔的打算。



二宮始終不知道松本是否有被說服,松本認真可靠的個性在組裡穩定發揮作用,他比任何人都來得努力,白天到學校參加教授的研究計畫,晚上又趕回來熬夜盯實驗,六日更是完全沒有休息。

可實驗並沒有因此順利起來,他們陷入瓶頸,正討論著要不要重新改變方向。二宮在這樣的十一月提出請假的要求,很快被應允了。





32.
十一月二十六日那天氣溫特別低,冷得讓人不想離開被窩,二宮頂著亂七八糟的頭毛,認命按掉鬧鈴,套上防風外套與毛帽,迷迷糊糊吃掉一個三明治,把相葉準備的便當抱在懷裡,坐在客廳等大野按鈴。大野智沒讓他等很久,九點半要到東京灣,坐著地鐵搖搖晃晃,為求簡便,大野決定到那邊再租釣竿,清晨的地鐵沒多少人,他把便當塞到大野手上,拿過大野的魚餌箱抱在懷裡,側頭往大野的身上靠過去。

地鐵一路搖搖晃晃,二宮的頭就在大野肩膀上跟著前後擺動,始終沒醒。

大野輕拍將自己肩膀睡麻的人的臉頰,二宮茫然的睜開眼睛,癟癟嘴又鬆開來,跟著人出地鐵。他沒看大野智心情這樣好過,不時冒出關西腔,興奮地說雖然只是三小時的船釣,但也可能大豐收,大豐收的話要怎麼處理魚貨,租好釣竿上船後大野幫他扣好救生衣背袋,船在十點準時啟動。



二宮已經清醒了,跟著大野智的指示學著怎麼收線。風掃亂兩人的頭髮,大野的頭髮與去年相遇時比起來長了很多,金色的地方已經剪去,平日不做造型就軟趴趴地貼在臉龐。冬天的海面光照仍然刺目,他瞇著眼努力辨識大野散在風中的話語,船突然一個顛簸,二宮差點摔跤。

二宮投下釣餌,還沒等第一條魚上鉤,只覺得身子越來越熱,二宮覺得像顆球被大海輕輕地拋上拋下,胃袋裡的早餐跟著轉圈,他試著透過捉住大野智手臂來穩住自己,反而讓情況變得更糟。

「怎麼了?」

二宮沒能說話,他怕自己開口就吐出來,只能無力搖頭。

「暈船了?」大野智出過很多次海,很快猜到情況。

二宮沒空理他,一個大浪正好迎面而來,隨著船的起降,早餐終於倒出胃袋。

大野趕緊把自己的釣竿架好,接過二宮的卡在船上,手穿過二宮腋下,半扶半抱把人往後方的船艙帶,船長是一起出海多次的熟人,見狀無奈笑笑,用手示意船艙裡垃圾桶的位置。

「你閉眼睛別看外面,我幫你開窗,冷一點會比較舒服。」

二宮點點頭,酸意湧上,又彎身吐了起來。

「你去……釣魚別……理我……」好不容易才找到空檔說話,大野智坐在旁邊一臉擔憂。

「你試著睡睡看,等你睡了我再去釣。」大野的手涼涼的,貼在冒汗的額頭上,起到很好的安撫效果。

二宮閉起眼,不想破壞他的生日,他沒有出過海,不知道自己暈船,心中愧疚,但也知道自己聽話不再添麻煩才是最好的做法。

幸好沒有多久就真的睡著了,大野智摸摸二宮終於放鬆一點的臉,彎身收拾好他剛才吐過的桶子。他沒有再繼續待在船艙裡,把特別幫二宮租的釣竿收起。他邊放釣餌邊想艙裡的人,其實他看出二宮不喜歡吃魚,一起行動這麼久,再遲鈍也明白,自從那次生魚片被燙熟,也知道他不吃生的。剛才放釣餌的時候滿臉嫌棄,學甩竿時也是一臉無聊,但二宮就是這樣,明明嫌棄還是跟著上船,只因為他說生日想跟他一起釣魚。



他偶爾看不懂船艙裡的人,他有一種感覺,二宮是一塊冰石,他怎麼捂都捂不熱。但每當他這樣想,二宮又會在下一秒對著他笑,指著什麼東西要他看、主動靠到他身上、理所當然的搶走他的食物,甚至讓他牽他跟吻他。像自己確實是被關注著的,二宮的冰冷疏離不過是錯覺。

偶爾感到挫敗與失望,就算跟Alpha在一起也沒有這麼困難。不只一次想問二宮為什麼。

你何苦時而靠近,時而疏遠?
你喜歡我的吧?
你明知我不會在乎你身上的痕跡不是嗎?
……還是你並不喜歡我?

其實只要在他旁邊,好像就沒有關係,二宮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了,他也清楚。平日是真的覺得沒關係的,只是越接觸他,越被他碰觸,那覺得有關係的短暫時刻就越難被過渡。



他忘記釣魚應該要專心,想得太多,最終收穫慘淡。下地沒多久又活過來的二宮看著他只有幾條魚的箱子,狠狠嘲笑了一番。

他們在碼頭邊上解決了相葉做的便當,空氣裡滿是海潮味,跟自己的氣味混在一起。浪潮規律的聲音讓人平靜,二宮縮著身子陪在他旁邊,他們沒有說話,臨近兩點的午後,陽光提供的溫度足以抗衡寒風。



他們坐上回東京的地鐵,回到大樓還不到晚飯的時間,生日會因為今天的行程挪前,今晚原先就沒有再安排。

大野看著二宮翻找著鑰匙的背影,釣魚時的那些問題擺在心裡,忍不住踏出電梯。

「你啊,喜歡我嗎?」

二宮翻找的動作停下來,回頭看他。

「……大概是喜歡的吧。」說這話時撇開眼,大野感覺整條走廊,只有兩人的走廊上,溫度隨他口裡吐露的字一音節一音節的降,「我會想要見你,會想和你擁抱,可那不代表我們能一起走到最後。」

二宮自嘲的笑了一下,他對他們感到難過,終究還是要停止的,大野跟他說過,一個人即使沒有性慾,還是會感到孤獨跟寂寞,因為人總是需要跟別人在一起。

當大野想陪他,他沒有拒絕,大野跟他有了友達以上的舉動,他沒有拒絕。如今大野智向他討要答案,他知道大野智已經不只是在說喜歡,還想跟他更近一步,他知道他該拒絕了。

「準備好一瓶潤滑液的話,上樓跟你睡我也願意。」二宮把空的便當盒放到地上,走到大野智面前,蜻蜓點水碰過他的唇,「可你知道我不會有感覺的,跟我上床徒增難過,畢竟我已經被標記了。」



對二宮和也來說,愛人的那種喜歡,接受大野智的資格,他已經沒有了。



大野智受傷的樣子二宮沒見過,他想讓他別這樣,卻知道自己沒什麼可以做的,傷他的人就是自己。他轉身背對他,這次沒有找不到鑰匙了,拿起地上的便當盒,開門躲進屋子裡。

有時候他羨慕相葉雅紀,儘管痛苦難過,可是只要跨出去之後,他跟櫻井還是會慢慢的走到一起。他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,就算知道那份情感稱為喜歡,終究無法承擔在一起的後續。

二宮把便當盒放在廚房檯子上,回臥室將自己埋進被褥之中。

百分之百的心意才能是喜歡,能給予對方百分之百的自己才對得起愛情,他沒有辦法做到後者,甚至不時懷疑前者會被動搖,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拒絕大野智。





33.
他不再黏著大野智之後,相葉終於察覺不對,趁他被暖被桌封印時問他怎麼了。

相葉是真遲鈍,十一月底的決定,眼下聖誕夜都要到了,這人才發現他們兩個劃開距離。

來不及開口,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,櫻井提著幾個購物袋進門,他把其中一個袋子放到桌上,二宮打開來看,是兩罐乳液。相葉之前跟櫻井抱怨冬天太乾,搞得他皮膚發癢,今天櫻井就買乳液來了。

櫻井把其他東西拿到相葉房間,相葉擠一點點在手背上聞,是清淡的茉莉香,露出十分滿意的表情抹開,不忘推推瓶子示意二宮也擠一點。

櫻井走回來坐下,拿起桌上的橘子剝開,掰一瓣放到相葉唇邊,相葉說聲謝謝張口吃了,才想到要繼續剛才的話題。

二宮不在意讓櫻井知道,將心中的掙扎與矛盾略過不提,把大野問他的話說了。

「我被標記過了,在一起對他不公平。」二宮說。

相葉皺著眉頭思索著,櫻井等他們兩個塗完,把乳液拿到房間放,相葉下意識的去追他的身影,等櫻井消失在轉角才回神。

「可是你們那個研究不是剛好能解決這個問題嗎?」

聽他這麼說二宮笑了起來。

「你也是很信任我的能力呢,一副我一定會成功的樣子。」

「翔ちゃん,情況很糟嗎?」相葉轉頭去問剛坐下的櫻井。

「實驗不如預期是常有的事情,研發原本就不容易。」

「我覺得你一定沒問題的。」相葉拍拍二宮的肩膀,笑著跟他說。

對於二宮為自己犧牲造成的歉疚,相葉已經可以處理得很好了。

「我比較意外的是,我以為你多少認同Omega身上有很多不公平的情況必須被改變。」櫻井邊說邊調整自己的姿勢,好跟相葉靠得舒服一點。

「我確實認同啊。」二宮拿起一顆橘子剝開。

「等等,翔ちゃん當初說實驗的結果讓Omega有更多選擇的自由,對嗎?」

「嗯。」

「那你給大ちゃん一個機會不是才是自由?」

「那也要實驗成功才是啊,而且……能憑著自己的意志選擇就叫自由,這份感情裡,他沒有任何逼我選擇他的手段,我是自由的。」
二宮剝下一片橘子放進嘴裡,連帶說出來的話語都有了橘子味。

「我選擇了不要。」

「可是你喜歡他不是嗎?你怎麼這樣傻?」

「因為我不相信我們能走得久,他始終是個Alpha,與其最後破局難受不如不要開始。」二宮笑笑,指指相葉旁邊的櫻井翔,「還有,我覺得你沒資格說我傻。」

相葉總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,又有哪裡不對,二宮轉移話題,跟櫻井聊起玫瑰之後的景況。



等他們聊完,相葉已經睡著了。

「你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你被標記過的。」櫻井把相葉的手搭到自己背上,把人抱進房裡前跟他說。

「我知道。可信息素相吸對我來說是種保證,我跟相葉ちゃん害怕的那種Alpha一樣糟,只是我是要背負風險的Omega,所以我顯得無罪。」儘管他只把自己的信仰放在自己身上,對於觀念不同的相葉很是支持。

「我承認他給我的感覺很特別,甚至是唯一的,但我會永遠懷疑那是不是愛。」這是愛情信仰的問題,沒人有解。



櫻井沒再勸他,抱著相葉回房了,二宮繼續吃著手上的橘子,虎兒鑽進來靠著他的腳打盹,他摸過一瓶啤酒,氣泡的刺激跟啤酒的苦味在嘴巴裡翻攪,喉間還有橘子的酸與澀。

也許愛情真如他們所言,不過是生活的日積月累。可他二宮和也轟轟烈烈,隨著生物本能愛過一次,他知道愛是極痛,他痛過一次,害怕再痛。大野智的存在很特殊,但他就是害怕,他聽說過跟信息素完全無關的愛情,那是童話,只存在夢裡,不存在於現實世界。
如今他有一個機會,那樣的愛情似乎就在他面前,他卻怎麼樣都跨不出那一步,因為愛是極痛,他對生理相吸深信不疑,那麼大野總有一天會選擇別人。

既然如此,他寧可放手不要開始。





「翔ちゃん……」

櫻井把人小心放進被子,正要上床時,聽見相葉小聲叫他。

「什麼?」他把床頭的燈關掉,藉著窗外的微光看相葉的臉。

「他們兩個真的就這樣不在一起嗎?」

「我不知道,說不定哪天ニノ會改變心意,大ちゃん應該也是這樣想。」櫻井跟大野不常講這些,但他知道大野會選擇等,就跟之前一樣。

相葉沒接話,往他的身上湊過來。

「……翔ちゃん,我要生日了。」說這話的時候,眼睛還是沒睜開。

「嗯,我知道,撞到發情期了不是嗎?」

「翔ちゃん你會想試嗎?」

「什麼?」

「就……不打抑制劑……」

相葉的聲音細小,幸好房裡安靜,櫻井才沒漏聽。

「雅紀,你是在問我……想不想標記你嗎?」

沒人回話,房裡光線不夠,櫻井看不出相葉有沒有臉紅。

相葉沒睜眼,但能感覺櫻井往他貼過來,濕熱的唇舌覆蓋自己,直到他不得不嗚嗚出聲才放開。

「我想,我只怕你不願意。」相葉適應黑暗的瞳孔在月色中看盡櫻井,聽明白他扎實沉穩嗓音中的堅定情意。

相葉從被子探出手來摸櫻井的臉,晚了下巴處已有一點鬍渣,他喜歡櫻井下顎的弧線。

「……那我們試試吧。」

語畢靠過去找櫻井的嘴唇,無數次相貼之後,還是能交換出身心都要震顫的吻。





千葉回來後一次櫻井來家裡,二宮說過他要在實驗室過夜,順其自然的就做了。

他沒在發情期,櫻井原本不打算做到最後的,打算跟之前一樣讓他用嘴幫他。

相葉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有了勇氣,也許抱著好玩的心思吧,翻身跨坐在櫻井身上,低下頭想吻他,被人一把按下後腦狠狠地咬,好不容易才放開了,他喘著氣學櫻井曾在他身上施為的手法,唇舌滑過耳側,啃吻他的脈搏,左手被櫻井取走攤開,十指交扣在一起。

他撐在櫻井翔上方看他,櫻井似乎不習慣他這樣,突然覺得壓制翔ちゃん本身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。

「做吧?」他聲音沒能出全,全是沙啞的氣音。

「你……」櫻井的手指鬆了下,抬起頭想說些什麼。

相葉沒等他說完,沒被扣住的那隻手找到櫻井的器官,扶著那燙手的硬物對準坐了下去。

「嗚。」沒好好潤滑過,就算他是個Omega,就算櫻井才幫過他,還是疼得他想哭,明明想帥氣的一坐直直到底的,可才撐進去半個頭他就不得不停下來了。

「你笨蛋嗎?」櫻井趕緊推他,讓他出去。

撐進去的又滑了出去,櫻井坐起來,沒讓人有更多掙扎的時間,一手扣住他的腰,唇便吻了過來,另一隻手伸到股間,很快找到那還疼著的地方,探進內部緩慢且溫柔地開拓起來。



等相葉回過神,自己又被櫻井壓在身下,數不清幾根手指在穴內進出,翻攪出嘖嘖水聲。他的喘息跟呻吟也被收進那人耳裡,忽然那些讓他意志不清,混亂沉迷的都從身體退了出去,來不及感到空虛,櫻井的前端抵住了穴口。

「放鬆……雅紀,放鬆……」隨著提醒慢慢推進來的是比心中鼓噪來得滾燙的東西。

「嗯嗯——太、太大了……嗚……」櫻井扶著他的大腿,一點一點推到深處,直到沒入。

「會痛嗎?」櫻井的聲音黏在耳上,敲進心裡,他看櫻井看他的眼神,噙著笑跟他搖頭說不痛。



隨後被人緩慢敲打,溫柔輾壓,直到那人也不得不忘情衝撞起自己,感受他難以自禁的動情,還有放縱。

那是他的初次,等一切收拾好之後,他沉著眼有些昏昏欲睡地看櫻井的臉,帶著一點占有自己的味道,櫻井睡覺喜歡把自己捆在身邊,他是甘願的,除了睡相不好的櫻井半夜又會把他踢開外沒有更多的不悅。

他覺得櫻井給了他太多,而所有自己給出去的,也都是甘願的。

再好不過了。





34.
大野智的畫展有個酒會,連著聖誕夜一起辦在24號,相葉接到大野打來道歉的電話,說是經紀人安排,沒有辦法。相葉說沒關係,他跟櫻井也想兩個人過。

二宮在旁邊聽著,桌上是大野送來的邀請卡,他一張,相葉一張。

寫著〈FreeStyle II〉黑底紅字的邀請函,本地展出到明年一月,下一站是大阪。他接到電話比相葉還早,大野問他能不能去看展,話筒裡他的聲音聽不出太多表情,還是跟以前一樣有點軟糊黏膩。他最後答應了,只說酒會他無法出席。

學校那邊仍然冷落著,他開始想搬到玫瑰那個實驗室去,可他喜歡跟相葉一起住,相葉很好,跟他一起讓人放鬆。松本跟他在學校心照不宣保持距離,如今他跟大野也心照不宣的避開對方。太明白對方的作息,不想見就能見不到。



「我二十四號不會回來,你跟櫻井在家過也沒關係。」他拆開邀請函去看裡面的姓名跟日期,一起附贈的還有一張展覽票。

「嗯?」

「我留在實驗室看家,其他人有活動啊。」

「你不去嗎?」相葉指著那張酒會的邀請函。

「不去。」

「啊,這樣啊,好吧……」相葉抓抓頭,收起自己的那份,洗澡去了。



玫瑰的實驗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詢問更多醫學方面的建議,二宮那天跟櫻井談的就是這個,他們不確定問題在哪,只能慢慢找尋。他還考慮提出休學申請,學校方面已經變成拖累,指導教授對他的冷落會使他拿不到文憑。

事情很多,可他還行,沒有大野智,日子也還是能過得下去。



他在24號下午一點多走進屬於大野的展場,隨著動線瀏覽,有興趣的畫就停下,沒感覺的就迅速通過,好一些他在大野家看過,還有很多他不知道的,比如一區有上百個人偶,那些人偶有一樣臉孔,身穿不同潮流。

倒數第二區的地方,正中間掛著一幅畫,畫本身不大,但二宮認出來了,那是他的眼睛。背後是成片的粉色,夾雜著一些翠綠。他走向前細看作品介紹,作品的名字叫琥珀。



——遇見一雙眼睛,捨不得離開,靈魂就不小心封凝在那裡。



他的眼睛裡有大野的倒影。

他想起他簽過名的畫,想到他送他的撲克牌,他想起那人,軟軟的,溫熱的,透徹的,無奈的,讓他有萬般複雜矛盾的人。



「你來了。」

大野智的聲音在後方,他沒回頭,只是盯著眼睛裡大野的倒影。

「我做過一個夢,夢裡有你。」大野語氣平靜,聽不出那日臉孔的傷心,「後來夢醒,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夢境時常常連著靈魂兩個字。」

「我也不懂為什麼,但你是唯一能給我這種感覺的人,知道就算不說你也大概能懂,說了你肯定會聽,聽了你必然會明白……」大野往前一步,變成一個與他平行的位置,就在他的旁邊,跟他一起看眼前的畫,「如果靈魂有溫度,我們的溫度大概會一樣吧。」

「……大概比別人冷一點點。」二宮說,沒讓大野智再繼續說下去。



「……這次展期長達半年,之後大概都不在這。」

二宮沒說話。

好一陣子,他才緩緩開口,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嗓音,只能任由自己的身體決定。

「我同意你剛才說的每句話,只有一點我跟你不一樣……」二宮覺得自己該走了,他不應該再待在這裡。

「我是不信靈魂的。」他是個科學家,他相信物質,不相信靈魂。



二宮覺得自己比外頭的風還要冷,他離開的速度比任何時候還要快,推開展場的門,十二月的空氣乾燥冰冷,顫抖著摸出菸盒,漠視了法規抽菸疾行,白煙沿著他離去的路留下長痕,無數的行人跟自己一樣腳步匆匆,沒人的心能比他更亂。

二宮太清楚了,如果不信靈魂的他必須證成靈魂,那一定是因為大野智的緣故。可他不能說,大野要的他不敢給,他擁有的已經蒸散消失,空空如也的自己最終留不住任何的人。





櫻井拿著鑰匙跟晚餐開門,房裡都是相葉的氣味,連在客廳都像相葉就在自己身邊。

相葉在被子裡等他,他扭開大衣的鈕扣,脫去襯衫,皮帶被一雙急迫的手解開來,然後被熟悉溫暖的口腔包住。

相葉的上衣跟褲子都已經濕透了,不知道等自己等了多久,他拍拍相葉讓他放開自己,俯身去吻他汗溼的臉龐,一邊深入他口腔的每處細節,一邊除去兩人身上最後的一點障礙。櫻井發現自己儘管動情卻不再衝動了,他的判斷力一直都在那裡,讓他得以感受到每個相葉為他做的細節。



「雅紀……」他進到相葉的身子裡,緩慢的律動起來,他知道相葉在乎什麼,開口叫他。

相葉皺著眉,只是呻吟著,一雙長腿纏到腰上。

「雅紀,我是誰?」櫻井趴到相葉的耳邊問他,這動作讓他埋得更深,相葉渾身繃緊了,額頭又冒出好一些汗來。

「嗯嗯、快一點……」

櫻井吻相葉的嘴角,想哄他喊自己的名字,相葉似乎沒辦法理解他的話,他只能繼續挺動腰部,讓相葉更舒服。生殖腔打開的那瞬間,櫻井原本卡在喉間的呻吟化成一聲悶哼,骨子裡的天性讓他不得不迅速退到外頭,免得自己喪失理智標記了眼前的Omega。
他的雅紀不認得他。

他突然知道為什麼相葉想追求那樣的愛情,他心中的難過比愛慾更多,相葉不認得他,意識到這個事實的當下,胸膛翻攪出難以言說的悲傷。他等了一陣,等相葉的呻吟漸漸平息,才又挺身把自己放進去,生殖腔已經閉合,他沒抽動太久,全數射在相葉的體內,與Alpha的交合不標記也能解決發情的問題。

「雅紀?」他沒有退出去,摸著相葉的臉叫他。

「……翔?」相葉睜開眼睛看他,他知道自己被看進眼底了。

櫻井聽見自己的名字突然湧上淚意,沒真的哭,他心疼自己的Omega有這樣的體質,卻又發現這人愛自己那樣深,他覺得自己遇見的這個Omega特別好,無以倫比。

「你失去意識了。」他跟他說。

「……是嗎?」相葉眨著眼睛,躺下來後的事糊成一團,只有光影,沒有更清晰的記憶。

「沒關係,我們之後再試,下次我們不要等這麼久。」

「對不起。」

櫻井捧著相葉的臉,低頭吻他的眼角,另一手去撓相葉的肚子讓他笑出聲來,軟下來的東西終於退了出去,帶出混著兩個人氣味的液體,他吻相葉的笑臉,吻他臉上笑容刻出來的紋路。



浴缸裡滿是肥皂泡沫,突然櫻井按著相葉的臉,湊過來咬他的鼻頭。

「失敗了也不許再道歉。」

相葉笑了,也去捧櫻井的臉,用力往內一按,櫻井的嘴就都起來,像隻小豬。

「知道啦!」

櫻井聽見後皺起臉來,變得更像豬了。

相葉的笑迴盪在浴室裡,櫻井把水往他的方向潑,他不甘示弱的反擊回去。最後被櫻井抓住了,捆在雙腿間抱著,水被玩掉一半,只好又放新的。

水的溫度比自己平常泡的略冷,相葉沒說,他覺得櫻井胸膛給的溫度補得剛好,讓他感覺一輩子是那樣可能。





35.
實驗終於有起色時已是夏初。

大野智的展覽在藝術圈得到良好的評價,幾位藝術圈的名流介紹後,等他聽到消息,是櫻井翔說佈展城市決定增加,展期宣布延長。櫻井結束所有課程,僅剩下繳交論文即可畢業,現在是公司與論文兩頭忙。

相葉迎來自己的畢業年,正在面試工作,希望能在畢業前取得內定,他想到動物園做保育員。當他說最終目標是去非洲大草原照顧野生動物時,櫻井翔臉都綠了。這一幕二宮看了個全,趴在桌上笑得不行。

二宮辦理休學,一週七日都在實驗室裡,實驗進入活體試驗,玫瑰的成員們都沒想到事情會這樣順利,如果初步試驗成功,那代表眾人等待的自由之門已經緩緩開啟。為此,上田帶來在集團醫院工作的前輩,一個陰柔優美、有著頹喪氣息的Omega,堂本剛。



堂本剛是個很特別的Omega,他有個Alpha,每天下班的時候開超跑來接他。



當他們確定生物反應跟他們預期的一樣,肯定目前方案是可行的那天晚上,他們在交誼廳喝掉一箱又一箱的酒。

他們交換彼此身上的故事,堂本剛說他沒什麼故事好說的,說這話的時候他的Alpha就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瞪他,堂本剛蠻不在乎的樣子,中分的瀏海、約莫耳下五公分的頭髮燙著頹廢的捲,喝得微醺,懶懶散散地往他的Alpha堂本光一身上倚。

中丸迴避了話題,倒是龜梨又把自己的年少輕狂陳述一次,這次詳細一點,大概是年少輕狂終身標記,過了很久,發現理念終歸不合,最後那人離開了,似乎如今和別人在一起。

後來松本提起二宮在學校遇到的閒言閒語,還有他們經歷天文系Omega自殺事件所引發的仇恨效應,他跟天海都表示擔心組裡的Omega,他們是最容易成為憤怒攻擊的對象,如今實驗離成功只有幾步之遙,結果總有一天會曝光,松本提到一個很實際的問題:到時候必須有人站到幕前。

他們提出這個問題時,上田已經醉了,拿著紅酒湊到中丸的嘴邊不斷的往他嘴裡倒,欺負中丸好像是他酒醉時最大的娛樂,中丸皺著眉滿臉痛苦的喝光,強硬的把人給按到腿上,有點怒意的要他別鬧了,上田給他一兇反而乖起來,邊說唉唷怎麼真的生氣,手卻抱著他的脖子不放,不久後安靜下來。

龜梨跟著大家一起看完整齣戲,聳聳肩說認識他們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。



「到時候我出去吧,我是Beta,至少他們的憤怒不會是針對我。」松本說。

「那也應該我出去,是我帶你進來的,最終也是我主導的團隊。」天海搖搖頭,拒絕了他的提議。

在場的Omega們沒有說話,唯二的Alpha一個不過協力還睡著,另一個只是開超跑的司機。

「不如我跟你一起出去,兩個人分散注意力也好。」松本說完把手裡的酒喝乾,天海沒有再說,算是默認了他的提議。

「啊,真的讓人煩躁啊,要是社會觀念再鬆動一點就好了。」松本站起身來,走過去幫自己倒酒,倒完後拿著酒瓶開始幫眾人的杯裡添滿。

「可那是不可能的。」二宮在松本幫自己倒酒的時候開口。

「太困難了。」知道下個就換自己,龜梨趕緊把手上的酒喝光。

「事情有兩個方向,分別是硬體的技術和軟體的觀念。」堂本剛的Alpha突然開口,拿過堂本剛手裡的酒杯啜了一口,一臉嫌棄的樣子又放回剛的手上。

「觀念的更新本來就可能落後,但至少先把技術上能解決的都解決了,觀念落後的人也就少了一些藉口。」堂本光一還想繼續說下去,卻被堂本剛搶走話頭。

「也就是說提供了可能性,帶人看過曙光,他們才會知道自己不用待在黑暗裡,他想說的就是這個道理。」堂本剛順口接了他的話,還擅自的幫他做完解釋。



櫻井來到交誼廳時帶著相葉,敬上幾杯酒,嚴肅聽著天海跟他會報詳情。

相葉不理那些,開心的湊到二宮旁邊問是不是真的找到解除標記的辦法,聽他肯定的答覆後歡呼起來。

「那你跟大ちゃん就可以在一起了啊!」

所有人齊齊轉過頭來,二宮翻了一個白眼,抬手打他的頭。

「小聲一點。」

可惜來不及了,大家都喝了不少,二宮很快被圍住,要他交代清楚大ちゃん的事情。

「學長……是上次在ニノ旁邊吃牡蠣定食的那個人嗎?」松本看出相葉是個好相處的,湊到他旁邊問他,松本喝得多,又開始不斷的笑,說話還帶上撒嬌式的奶音。

「是喔。」

「相葉雅紀!」二宮尖起嗓子吼他。

「哎呀!翔ちゃん救命!」相葉一點都不怕,邊笑邊往還在聽天海說明的櫻井方向跑,櫻井聽見他的喊聲,分神過來將他一把接住,護在懷裡。

「櫻井翔我跟你沒完!」

「大ちゃん是個畫家在辦巡展!他們之前友達以上!」櫻井翔不甘示弱地喊回來。

「說來聽聽——我上次就知道你們不對勁——」松本又要變身掛件了,二宮起身想離他遠一點,被一把抱住。

二宮只能把自己的事七零八落的說了,說到一半櫻井講完公事,走過來幫他補充細節,氣得他差點沒把手上的酒往他臉上潑。

「說這些有什麼用,我們離人體測試還很遠的。」最後二宮倒在椅子裡,按著無比疼痛的太陽穴說。

「總是個開始。」櫻井說完看看時間,站起身來示意要走。

「是啊,總是個開始嘛。」相葉喝了點酒,本來就愛笑,眼下更是滿臉歡愉。

「總是個開始吧……」龜梨語氣有些沉。

「都走到這裡了。」中丸摟著自己腿上睡著的Alpha對他說。

「已經可以提交專利案,我盡快整理好報告,用最短的時間呈上去。」天海說。

堂本光一除了那口就沒再喝,免得不能開超跑。眼下已經不耐煩了,拖著人要走,堂本剛順著他,讓他拖著自己走出去,突然又探進門內對他喊。

「在玫瑰你軟體已經更新了,等著吧,很快就能解決技術問題了!」

二宮笑著跟他揮手,今晚他睡實驗室裡,就跟前一晚,前前一晚一樣。




也許是個開始。

想起當初跟相葉說不打算解除標記的自己,還有已經半年沒見的人,不知道那人是否安好。



實驗室總有個味道,他躺在已經習慣的沙發床上,也許又能擁有開始,就算還只是個夢,但這逐步搭建的真實,讓他感到安穩。
也許是個開始,也許真的擁有可能。



36.
事情是如何發生,又如何演變成如此局面,已難以追溯。

原本只是低調申請專利,立案後由政府給予編碼,並將內容簡單描述於公開的網站上供人查閱。他們不知道極端團體是如何在第一時間找到資料,立案兩天後,這項研究成果被曲解成多種不同的版本,最終變成「鼓勵O離開自己的A」的研發。

社交網站上〈櫻井集團秘密研究目的只為煽動AO仇恨〉被熱烈轉推,上萬轉推與討論,接著平權團體加入回文行列,雙方開始筆戰,引起更多旁觀者,隨處是失控漫延的情緒。



櫻井抱著相葉睡得正香,桌上的手機響動幾聲,沒吵醒櫻井,反而吵醒相葉。

「翔ちゃん……」相葉用手肘推推櫻井的胸膛,櫻井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。

「翔ちゃん你的手機好吵……去接……」

櫻井這才聽見了,把相葉的臉掰過來親一口,才起身去找自己的手機。

「喂?」

電話那頭是松本,幾句話訊息量大,櫻井馬上清醒了。

「是?你說什麼?嗯,我現在去看,你先通知天海,別打擾其他人。」

「怎麼了?工作的事?」相葉聽出櫻井聲音裡的嚴肅,迷迷糊糊坐起來。

「嗯,你繼續睡吧,有事情我要用電腦確認一下。」

櫻井說完打開背包,取出電腦往客廳走,相葉卻跟了出來,邊走邊打哈欠。

「我幫你泡個咖啡再睡……」

「謝謝。」



櫻井打開自己的電腦,很快找到了松本所說的話題,他沒有想要細看,資訊卻隨著滑鼠滾動,不斷竄進腦袋裡。



「呵呵,怎麼會有人想破鞋當新鞋?破鞋永遠就是破鞋,用過永遠就是被用過。」
「Beta表示爆米花準備好。」
「憑什麼Omega要為你們這種Alpha留下啊?看看上面那是什麼話。」
「被標記就去找Beta啊,反正他們又聞不到。」
「樓上說得Beta好像回收場一樣,有點腦袋好嗎?」
「我是一個喪偶的O,我覺得我現在的日子很好,並沒有想要解除標記。」
「造物主給了Alpha標記多人的權利,代表的是Alpha本身就比較優秀,Omega這樣麻煩的性別,好不容易因為抑制劑少添一點麻煩了,這研發出來不就想破壞家庭結構?政府就不能管管?」
「我覺得Omega的權益已經很高了,再給他們更多選擇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。」
「Omega就不是人嗎?Omega就該當Alpha的奴隸嗎?」



相葉在他旁邊放下咖啡,靠著他坐下來,他試著把螢幕換個角度,伸手要他去睡,可沒來得及。

相葉對著螢幕微微一愣的樣子讓人心疼。

「你別看,這些人只是想發洩憤怒而已。」

「沒事,我很習慣這些的,我聽過很多了。」相葉端著自己的馬克杯,給櫻井一個你放心的笑容,還說,「我在這邊陪翔ちゃん,這些你看了也會難受的。」

「那你別看,都是大同小異的東西。」

「嗯,我知道。」相葉的手環到腰上,帶著薄荷跟咖啡的香氣。

櫻井接通來自天海的電話,與她商量可行的處理辦法,同時評估討論情勢,過高的討論熱度已經引起新媒體的注意,就在剛才他找到了第一篇相關的新聞報導。

他明白早上進公司要面對的是來自高層的質疑,他必須說服天海跟自己一起前去會議說明研究內容,天海的聲音並沒有恐懼,她說小組早知道有這樣的一天,眼下不過提早發生而已。



櫻井在清晨五點多接到父親的電話,這次處理得不好,他進公司一路以來的優秀表現都將歸零,而如果給不出好的解答,研究甚至會被叫停。

相葉還抱著他,人卻靠在沙發上睡著了,櫻井一面準備會議要用的資料,一面感受那即使在睡夢中也不願讓自己孤單的溫度。



這一切不在他的計畫內,成敗在此一戰,他卻沒有恐懼,甚至有些興奮。

他太清楚自己做這一切的理由,儘管計畫不是在他手上開始,卻是由於他重組的提案而有了進展。他知道自己是個Alpha,永遠不能明白Omega的苦,愛上相葉後他才明白,有些事情他一輩子都無法真正理解。

但他知道他有自己能做的事,眼下他所做的對抗與抵擋,都是為了讓他的Omega日後少受一些責難,少背負一些苦痛。他們只剩下那麼一點點路途,而他不能夠輸。





相葉在休息室看著小螢幕裡記者會的轉播,櫻井跟天海坐在台上,原要上台卻被天海和櫻井一同阻止的松本,跟他一起留在休息室裡。相葉靠著沙發,拳頭不斷緊了又鬆,鬆了又握;松本在室內來回踱步,毫不掩飾的緊張充斥在狹小的休息室裡。而郊外的地底,玫瑰的成員們聚集在交誼廳,看櫻井跟天海獨自面對群眾與媒體,試著為這幾天的論爭作出解釋。

櫻井跟天海一身西裝,站起身來第一時間彎下九十度的鞠躬,看一片閃光燈定格這一刻。
所有人在櫻井拿起麥克風開口那刻不由得屏住呼吸。

櫻井首先對這幾日的動盪感到抱歉,他的姿態讓人以為他就要認輸,轉播畫面裡的記者群中已經有人露出得勝的表情,然而相葉知道他沒有,玫瑰的成員們也知道他沒有。

櫻井開始他從容不迫的說明,就如同他那日說服公司高層,他的嗓音堅定踏實,內容誠懇不批判。

第一管抑制劑的初衷,也是為了讓世人們能更自由的過生活,抑制劑不只讓Omega從終日的生育輪迴中離開,同時也使得Alpha跟Omega之間有更多生理慾望外的可能。解除標記的研發,也是基於一樣的理由,是想讓人們擁有更好的未來,以及更完整的自由。

我們並沒有想要拆散任何人,在天性下終身標記後信息素帶給彼此的穩定相吸,並不會因為此項研發而改變。我們的研究成果只是提供一個選擇,讓那些不幸喪偶、後來離異的、被拋棄的、被強制的Omega們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。

對於所有性別的處境,無論是Alpha、Beta、Omega,櫻井集團旗下都有相關的研發,我們從來不只專注在一個性別上,我不敢說我們做得最好,但我相信我們集團絕對是用盡全力發展每一個項目。

實驗仍在測試階段,離落實在人體上還有很遠的距離。我們集團從不鼓勵仇恨,研究本身只是提供Omega解除標記的選擇,並沒有要強制任何人解除標記。

最後,對於這幾日造成的不安,我代表我們集團表達最誠摯的歉意。



松本看相葉在櫻井打開休息室門的那瞬間抱住他。
櫻井後方跟著的天海對他露出解脫的笑容,儘管後續效應不可預測,但他們已經把能做的都做完了。


相葉收緊雙臂,眼淚滴到櫻井的髮間,溜進衣領。
這就是他的Alpha,正直且優秀,溫和而有禮,卻從不輕易妥協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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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提醒,37章高虐預警,請自己確認接受度。












37.
二宮一如既往留守實驗室,自從實驗進入第一階段的活體測試,他將大野送給自己的撲克牌帶了過來,重複變著一樣的魔術,翻出紅心A,切牌,然後再翻出來同樣的那張紅心A。

討論熱度一度衝上榜首,研究引發的爭議在記者會後逐漸平息,儘管仍有少數偏激言論,卻不如開始時那樣多人轉推了。世界變動速度過快,連議題也能是速食的。

那張萬年離不開牌面的紅心A在他的指尖翻飛,他想著某次實驗時堂本剛跟他說的話——當堂本聽完他不跟大野在一起的理由後,是這樣建議他的。

「你知道嗎?與其被愛,不如好好愛人。」堂本看著他把一管藥劑注射到小白鼠的身體裡,開口雲淡風輕,二宮知道豁達是由無數看不見的痛苦所淬練,他也是那樣長成的人,他好奇堂本剛的人生經歷多少波折,才達到這樣的厚度,「你只要認真愛人就好了,當愛則愛,若他剛好愛你,錦上添花而已。」



若還能愛,當愛則愛。



二宮翻著那張紅心A,當時的大野智對自己表達此心不變。
如今實驗有了曙光,是否真如堂本所說,該趁自己還能愛時當愛則愛?





二宮想得專心,沒聽見實驗室門被推開的聲音。直到一雙粗壯的手從背後勒住他的脖子,將他從椅子拖下地,他才意識到有不速之客。

手上的撲克牌啪啦啪啦地彈開,散落在桌子跟地板上,他看不見對方的臉,也許是因為緊張,信息素的氣味嗆進鼻腔,儘管無法影響他。

他明白了來者是個Alpha,也在那瞬間明白了來者的目的。

他奮力反抗,手、腳、牙齒、頭部……能使力的都用上,背後的人似乎學過武術,避過後踢的同時將他按在桌上,他能從口腔感覺到自己的臉扭曲變形,堆疊在桌上的紙張高高低低隔得他發疼,隨著掙扎他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,不知道砸碎的是試管架還是培養皿,也許是全部。

手腕被人一手大力按住,血液無法輸送到手指,正當他每根指頭都逐漸失去知覺,再沒有任何力氣掙扎時,那人突然將他翻回正面,背著光他看不清臉,對方抬起右手,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賞了他一個巴掌。

「賤人。」二宮只來得及看清那雙眼裡帶著的冰冷恨意。



施暴的人似乎很滿意自己一個巴掌就讓二宮腫了臉。

想必將他看成十惡不赦的罪人吧,接二連三揮落的巴掌都是他應得的份額,二宮知道眼前的人自認為是正義之師,眼下施加在他身上的不是純粹暴力與私刑,這些行為是為了維持這世界進行的整理,他們都是不規則的符碼,理應被糾正。





嘴裡全是鏽鐵味,天花板上燈一圈一圈的晃著,晃得他頭暈還頭疼,整個世界都在旋轉,差一點點就要開口懇求對方停止,但最終沒有,他癱軟在桌上任憑對方施暴,想著多挨幾下打就麻痺了,事實也是如此。

方才掙扎太久,長年待在實驗室的他沒什麼體力,當對方拿出塑膠束帶綁住他的雙手,他像死屍般動也不動,當布團塞進嘴裡,撐開口腔,他在心裡吐槽自己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了,真是多此一舉。

他也不意外最後那人一把扯掉他的褲子。



「你說你這什麼臭味,都被標記過了味道還這麼難聞。」



那人的東西捅進自己的身體裡摩擦著,隨著抽動,器官分泌出些許液體,更多的是撕裂而出的血液。也許是因為他面無表情,那人得不到懲罰的快感,把東西拔了出去,翻過他癱軟無力的身體,按著他的背再次捅進來。



疼當然是疼的。



但一切太過荒謬,像劇本寫得特別幽默的滑稽劇。在決定跟體制作對時,便多少猜過可能遭受的攻擊,被強暴是可能性最高的其一。他知道今天不是自己,也會是組裡的其他人,他不過是倒楣一點而已。

實驗室充斥著施暴者信息素的氣味,同時迴盪著空洞的肉體碰撞聲,身下紙張被折磨的撕裂聲,他側過頭,大野智給自己的撲克牌散落在四處,那張紅心A卻那樣恰巧,落在自己面前。

「這不是挺享受的嗎?賤貨。」

那場車禍後至今四年多,他再次在空氣中聞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,但他感受不到任何歡愉,反而有種生理上的不適。

「你們的藥如果成功了,我就可以標記你了呢。」

嘴裡的布塊使他無法咬緊牙關,痛哼被解釋成呻吟。

「你就是因為身體這麼賤,才巴不得研究出方法讓人再標記你一次吧?」



他失去了時間,耳邊響起那人穿褲子扣皮帶的聲音,他甚至無法明白對方何時離開自己的身體,隱約感覺有液體流下腿間。

「Omega就乖乖當Omega,發明那種藥,我的Omega離開我你怎麼賠?」



只剩一人的房間,腦袋卻嗡鳴不止。

二宮試著撐起身體,卻不小心滑落到地上,雙手還被綑著,幾乎耗盡全身力氣才從被扒下來的褲子中摸出手機。也許櫻井很快就趕來了,他不知道,他連陳述事實的話都沒能說完,他失去了意識,昏倒在實驗室裡。





二宮再次擁有意識時雙手早已重獲自由、那沾滿自己血液的布塊也被取出,身下的狼藉被草率收拾過。但二宮本人並不清楚這些,他第一時間分辨出來、進入腦海的只是一對大眼睛。

櫻井翔的眼睛。

「醒了醒了,翔ちゃん。」帶著沙啞感的音色,是相葉。

「我知道。」櫻井的聲音有股安定感,就像他的氣味,深山的樹林會有的氣息,並不是腐敗的那種……二宮恍惚地想。

「沒事了。」櫻井說。

「嗯,沒事了。」相葉也湊了過來,現在他眼裡有四隻眼睛。


他看看櫻井再看看相葉,終於理解了情況。


像浪濤中抓到浮木的倖存者,相葉的手溫暖且堅定的握著自己,櫻井將他按在肩窩。

他逐漸明白自己的處境,櫻井的懷抱、相葉的手掌,遲來的害怕與恐懼眼看就要沸騰,即使他自認看透,即使他跟組員們都明白這種事終究會發生,即使他知道有些人就是自私。



心底最脆弱,始終不解為何有人能如此邪惡的那處,終於在此時失去控制。
一生面對過的,所有純粹的惡意都在此時回過身,從記憶的底層翻身而出,朝他衝來。
不由自主地顫抖,起先只是啜泣,接著哀號起來,滾落在臉頰上的是難以停止的眼淚。

這世界可怕的事情太多,不是只有信息素會讓人侵害別人,恨意也能。可笑的是到頭來,這些人報復的方式卻是如此沒有創意,他早就被標記過了,身體留不下永久性的後遺症。而隨著他們研究的成功,最終再不會有了。

可這只是讓身體上的傷口癒合,那些僅只因為你是Omega,世界就對你帶有的惡意,那些在成長中刻下來的細小傷口,又要如何才能癒合?一個人的心靈能夠受多少傷害呢,即使有很多人透過結合得到幸福,那被結合所排擠的他們又算什麼。

二宮不只一次想過如果可以不要作為一個Omega活著那是多幸福的事,玫瑰的組員們很多人都這樣想過,然而不管是喪偶、少年輕狂還是被強迫,他們都活下來了。



不得不活下來了。



「為什麼……」終於累了,二宮嘴裡只剩下淺淺的呢喃,緊閉著雙眼不斷反覆問著其實他們都知道沒人能答的問題,「憑什麼我要為那些人的恐懼跟自卑放棄人生?」

相葉抱著他,把頭埋在頸間,他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涼意是他的汗水還是相葉的眼淚,他分神去想身後支撐自己的手臂應該是屬於櫻井翔的。

「為什麼吶……為什麼。」沒人能夠回答,他也不需要回答。

每個問句都是他這種Omega終身帶有的疑問,只是多數的人從不傾聽,他們認為他們沒重要到需要解答。





上田做完檢查,幫二宮打了一針,止痛且安眠,讓傷者先好好睡上一覺。

櫻井跟相葉站在門口,上田正準備開口說明傷勢,走廊盡頭的電梯門開了,一個有些單薄的身影捲著寒意,往他們匆匆走來。



大野智一路以來不斷試著冷靜自己,卻在看見櫻井跟相葉時心臟一跳。

「人呢?」他盡量讓自己平靜些,可聲音卻是顫抖著的。

「在裡面。」櫻井讓開來,大野便頭也不回的推門進了病房。





二宮醒來時天將要明,空間安靜得似有嗡鳴,有一秒鐘的時間裡,彷彿所有事情沒有發生。大野智就坐在床邊的椅子看自己,想必已經看了整晚。大野見二宮醒來,起身坐上床緣,床因他的重量下塌,牽動傷口,二宮不得不皺起眉頭。

他想自己這個樣子不好讓大野看到,卻沒有力氣開口要他離開。



暖黃的床燈打在二宮臉上,大野抓起二宮的手,輕輕放進自己掌心,感受那如將死之人般的冰涼。

「……你來了啊。」二宮的聲音嘶啞,幾近無聲。

「嗯。」

二宮閉眼沒有再說。

大野低頭看掌心裡二宮的手,指頭短短胖胖的,白得近乎透明,他曾不止一次牽二宮的手,心中滿是悸動。二宮掌心粗糙,因為長年接觸藥劑非常乾燥,大野拇指緩慢蹭著二宮的手背,視線離不開他手腕上的綁帶痕跡。

「和也。」他看二宮滿是受暴痕跡的臉,忍著情緒。

「嗯?」

「我以後都不走了,好不好。」



二宮沒有回應,直到感受手背上的涼意,才睜眼去看。大野智皺著一張臉,沒有出聲,他看他好半晌,最後只能這麼問他。

「……怎麼哭了。」

「你也難過,我幫你哭。」大野智用手去抹二宮手上的水漬,才剛抹掉,新的憐惜又砸了上去,他重複著徒勞的動作,竭盡所能不發出更多聲音。

二宮看著哭紅了一雙眼睛的大野智,心軟得一蹋糊塗。

「這都是沒辦法的事。」二宮說得輕,聽在大野耳裡卻很沉,沉到心底最深的地方去。

「讓我靠你近一點,好不好。」大野努力收起眼淚,他看二宮的眼睛,無比執著,甚至有些強硬。



二宮想起那時映在眼前的紅心A,還有堂本剛說的當愛則愛。



二宮將自己的手掌緩緩抽離,最終藏進被子裡。
只有兩人的房間很靜,二宮的回答跟在大野絕望嘆息的後頭,特別清晰,特別透明。





「好。」





大野智掀開被子一角,盡量不動到床鋪,當然還是牽扯到傷口了,二宮無聲地忍著。誰也沒想到再相會時自己會渾身是傷,離上次見面又過了三個季節。他們並躺在病床上,大野小心翼翼把他護在懷裡,靠著大野的肩膀,帶著鹹味跟濕度的海洋緩緩包覆了他。

沙漠裡遇見了海,若還有愛,當愛則愛。
他苦苦掙扎,妄圖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回頭找他,卻仍敗在這人眼裡。

大野的氣味讓人懷念,病房的窗簾拉起,他看不到外頭的時間。原來不過一覺,醒來就能恍若隔世,二宮想。不知道現在睡著,醒來又會過上怎樣的日子。那日子,還會比今天苦嗎。

不會的吧,不會了。








38.
二宮睜開眼睛,對上一對彎彎的眉眼,他過幾秒才想明白那是大野智。

「餓嗎?」大野智維持著昨晚的姿勢,不知道他看了多久,這才剛醒就問他。

「……嗯。」二宮下意識應他。

「我去問護士你能吃什麼。」大野摸了摸他的臉,動作很輕,他沒感覺到疼。

他配合著大野的動作把頭移到枕頭上,傷口還是疼的,卻沒有昨晚那樣痛了。他側著頭看大野慢吞吞下地的背影,那人穿起病房的涼拖往外走,一切自然得像他們從沒分別過,像他抽身離開的九個多月並不存在。到頭來無論信或不信靈魂,溫度一樣的另一個人,就在那裡。



「護士說你吃流質的,等等送來。」大野智帶著拖沓的腳步聲走回來了。

「嗯。」

大野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床邊,到被子裡捉他的手,二宮任憑他動作,想了好半天,才想到能說的話。

「你自己呢。」二宮看不見現在幾點,隱約知道不早,句子一長才發現嗓子啞得厲害。

「我等你吃完我再去找吃的。」大野聽明白了,安撫道。

他沒再說,護士送來一小碗粥,大野扶著他半坐起身。櫻井安排的是最高級的病房,昨晚神智恍惚沒能注意,坐起來才發現病房很大,沙發小桌電腦什麼都有,壁鐘的指針讓他知道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。

大野智端著粥,舀起一匙輕輕吹過,仔細確認熱度,才湊到唇邊餵二宮。

粥滑進嘴裡,滾過傷口,痛得不行。

一碗粥吃上半個小時也沒吃完,其實二宮早就不想吃了,但當大野拿著湯匙湊到唇邊,他就不由自主地張口,如此重覆直到見底。碗才剛放下,病房的門敲了三敲,進來的是上田。



大野智又去握二宮的手,像怕他消失不見。



上田明白過來眼前的人是誰,想起中丸口中那個無奈說著人體測試還很遠的二宮,跟二宮昨夜送來後他看見的每處傷口,反覆思量找不到一句合適的安慰,最後只能回歸醫生身分。

「其實都是皮肉傷,處理得也算……及時。這幾天上藥好好休息,口腔裡的傷口影響進食,這幾天先以流質為主。驗傷單開好了,怎麼處理櫻井さん說他再找你討論。」

「嗯。」二宮手指微微彎曲,回握住大野。

「我會告訴櫻井さん你已經醒了,他應該等等會過來,要我先幫你辦出院嗎?」

「好。」

上田咬著下唇,似乎還想開口再說點什麼,卻是什麼也沒說。

上田走後,大野捱在床邊坐著,也沒想說話,只是像昨天一樣磨著他的手背,塑膠束帶勒出來的痕跡變淡了些。大野智變黑也變瘦了,頭髮倒是維持著一樣的長度,整個人卻比以往更沒精神。

「你工作呢。」二宮想打趣大野,但沒挑對語氣。

「其實畫展我不用一直待在那邊的,而且現在剛好最後一站。」只是知道你想避開,乾脆主動幫你避得遠些,也免得自己有念想,「最終日我再搭新幹線回去,當天就能回來了。」

「嗯……你都要蹭破皮了。」二宮想笑,牽動嘴裡傷口,成了一個又哭又笑的怪表情。

大野放開二宮的手,好半天才說,「抱歉。」

二宮這次是真笑了,再疼也想笑出聲來,破損的嗓子笑不出什麼太好聽的聲音,還是感染了大野智,大野智也笑,邊笑邊坐到他旁邊,二宮靠著大野智的肩膀,把他肩頭笑濕一片。



櫻井在上田走後沒多久,跟相葉一起敲響病房的門。

相葉一看見二宮臉上浮起的瘀青就紅了眼眶,二宮靠在大野身上,他沒有多餘的聲音安慰相葉,只希望他別對這些事感到愧疚,好在相葉已經能夠明白,沒說對不起這類的話。

櫻井鮮少流露情緒的臉如今繃得緊,自昨日開始,巨大的無力感隨時間從腳底一路攀升,他知會玫瑰小組暫停實驗,今早公司會議耗盡唇舌說服高層將實驗室遷到更隱密的郊外,此後對計畫外人員完全保密,玫瑰組員們即日起擁有一段假期。所有的無力、自責與不甘,在二宮表明不願提告時達到頂峰。

其實櫻井知道為何二宮不願意走司法程序,昨晚的暴力就是想讓他們受傷。馬上提告,個人的極端行為將被轉化為群體的勝利,反而造成更多無法預計的波折。但他就是不甘心,特別不甘心,是他想得不夠周詳,是他應該要知道仇恨不會只存在於集團之外,而是藏在每個角落。



他應該知道的。



櫻井知道重點該是二宮本人的意願,也明白眼下也不是好的說服時機,終究他只能壓下所有將近淹沒他的情緒。

「我……我們、集團……尊重你的決定。驗傷單保留著,相關證據我會讓人好好保存,時效內要是改變心意,我們隨時走法律程序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現在回家嗎?」相葉問。

二宮才剛要答應,就被大野智截斷。

「他回我那。」

二宮看了大野一眼,從肩膀這角度看過去的臉頰特別圓,他忍著疼對相葉聳聳肩,一臉我也沒辦法的樣子。

相葉看他們兩個終於走到一起,心底高興,他想這是唯一發生的好事,至少這一連串惡意中還有一點什麼美好的事情一同發生了。
「太好了,真的,太好了。」相葉不斷地重複著,像鬼打牆。

二宮忍著疼也要笑,他決定之後都這樣過日子,再疼也要好好的笑,他沒忍住對相葉的吐槽,「……你別笑了,真難看。」

然後他看相葉笑得更難看了,跟他自己一樣。



退房前大野收拾著東西,其實也沒什麼可以收拾的,不過是把椅子歸位。

「你還沒吃呢。」二宮緩緩下了地,止痛藥讓傷口不再那樣容易牽動神經,只是行動還是快不起來。

「我沒關係。」大野過來扶他。

「有關係。」

「沒關……好。」還想堅持的大野想想爭下去不過是讓二宮多說話,乾脆地答應了。

他拿過相葉帶來的衣服幫二宮換上,二宮乖乖站著讓他忙,大野動作輕柔小心,總是這樣的,大野智這人。

說不清楚,道不明白,光用行動就把自己吃透。



「……你送我的撲克牌,還在實驗室。」回家的車上二宮看著窗外,突然想起來。

「嗯?」

「你記得讓翔ちゃん幫我拿回來。」

「好……我後來想,你當初抱怨只有一副牌很多魔術不能變……」大野智說得很慢,九個多月的離別,足夠他把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反覆回想,「是不是……想要我多給你一點。」

二宮的視線透過車窗的倒影對上他的,一秒後撇開了去。

「……你哪有那麼多顆心能不變,少臭美了。」

大野看二宮發紅的耳根,想二宮其實也沒怎麼變,他伸手去摸他發紅的耳朵,等到二宮不耐地轉頭,才說:「你說的對,我心就一顆,我也不擅長變。」

「……不要臉。」二宮無力地打掉他的手,又不看他去看窗外了。

他們分坐在後座兩邊,大野智隔著一個座位去握二宮的手,沒被掙脫,就加倍用力地扣住。



心為二宮和也疼痛不只一點,靈魂自丟在夢裡再沒想過跟他取回。

二宮和也跟大野智的靈魂,在找到適合的溫度後就捨不得走。
有些東西本質上就是永恆的,一旦明白就難以變動。

它們存在在那裡,無關乎你認或不認它,信或不信它,無關你逃或不逃,證明與否,它就在那裡,兜兜轉轉最終歸宿是它。遍體麟傷也好,滿心不甘也好,歡天喜地也好,它就只是等在那裡,而你不自覺中已經向它低頭。

有人會說這是命運,二宮會說都是僥倖。
無論哪種,都是沒辦法的事。



39.
二宮被大野帶回家養傷,那是他第一次進大野臥房,格局跟相葉房間一樣,深藍色的床包,深褐色的家具,一排釣竿配著幾個釣箱,藻色的窗簾拉開,光就照進來。



上田開的藥有口服跟藥膏兩種,晚上大野拿著藥膏進房,二宮接過來看完說明,揮手把人趕了出去。抹藥花了二宮整整二十分鐘,好不容易穿上褲子,躺在床上全身無力,連話都不想說。

大野智等在門外,站到差點睡著,最後想大不了被打一拳,開門才看見二宮呈大字型躺在正中睡著了。大野把壓到一角的被子從他身下緩緩拖出蓋到他身上,眼下能睡就是好事。

他梳洗完畢關上燈,怕二宮睡不好,還特別檢查窗簾是否拉得嚴實,一切忙完爬上床縮在二宮身邊,側身把他的一條胳膊抱在懷裡,沒多久跟著二宮平穩的呼吸睡著了。



二宮半夢半醒間轉頭,落入眼中的是抱著自己手不放的大野,他眨眨眼,隱約知道動作會牽動傷口,還是一點一點往大野懷裡挪。其實沒真明白自己在幹什麼,一度把所有脆弱翻出來後,白天尚且維持理智,在這樣模糊的時間點、在總是把他所有脆弱接住的大野身邊,這舉動就如動物直覺靠近溫暖光源。

彷彿感覺到什麼,大野睜眼就見二宮縮在自己懷裡,他知道自己這樣抱他的手會不舒服,鬆手發現人還沒睡,拉過上方的枕頭,二宮閉著眼,在他的動作提醒下配合著抬頭,讓他把枕頭塞到腦下。

明明枕頭有兩顆的,大野智偏偏要把腦袋湊到二宮臉旁,睡在同一顆枕頭上。

二宮被大野的呼吸噴了幾下,忍不住轉頭,房裡沒有什麼光,黑暗中只看得見兩隻溫潤的眼睛。原先想瞪人的眼軟了下來,大野放在腰上的手爬上他的臉,房間這樣暗,那人全憑記憶摸他臉上的瘀青,他垂眼若有似無地蹭了下臉上那隻溫熱的手。大野智懂他意思,跟著垂下眼睫,徐徐朝他靠來。

比起以往的曖昧潮濕,更像踩進無風無雨的海,底下緩而深沉的暖流帶動胸腔裡的那顆心悠悠復甦,吻止於唇上,人卻溜進心間。



二宮讓大野智吻著,吻著吻著覺得眼眶又要有淚。

怎麼這樣,怎麼這樣。

大野智放開他,溫潤的眼裡濛上霧,二宮看得清楚,這人連哭也要跟他同步。



二宮堅持不到兩天就放棄自己抹藥了。

早晚大野拿著藥膏,慢慢退下他的褲子塗抹傷處,好像應該感覺羞恥的,五分鐘不到的時間裡他們誰也沒說話,大野每個步驟都是溫柔的,從退下褲子輕拍兩下示意他側身到收拾傷處,從收拾傷處到重新拉好身上衣物。

等大野收好藥膏洗完手,爬回到床上把他摟進懷裡,偶爾會親他耳朵,更多的時候就只是抱著,什麼也沒做,也沒什麼話要說。



早前櫻井疲憊不堪,連日來擔心相葉受人攻擊,他們穩定交往不曾躲藏,有心人想進行報復,相葉是很容易找到的目標,也是因為相同考量,他跟天海才極力阻止松本出席記者會,就算是Beta,松本身為直接參與者,更可能被當作洩恨對象。可他終究想得不夠周全,一直以來隱密的實驗室讓他忽略了,這樣的事情、這樣的惡意也可能來自集團裡。

那時的他們在床上沉默相擁,相葉無聲地擁抱他,而他明白為什麼相葉說不出更多安慰人的話。



二宮養好傷又回到四樓跟相葉同住,大野幾乎每天到樓下一起吃飯,每當櫻井來過夜,二宮就把空間讓給他們,自己到十二樓跟大野膩在一塊。

發生在二宮身上的事變成永遠的遺憾,刻在所有人心底。儘管他們每個人都足夠堅強,包括二宮,他們都撐起自己站起來繼續往前走,可那不代表他們身上不帶著傷。

相葉也好、玫瑰成員們也好,櫻井跟他們一同面對颶風暴雨,漸漸明白有時候,有些人活著本身就是種幸運跟成就。

復而想起二宮曾對他形容相葉雅紀:世界殘忍,而他溫柔。

Alpha也好、Beta也好、Omega也好,好多人都是這樣的,在苦痛與絕望裡頭持續往前走。

二宮也是這樣的,這世界殘忍,而二宮溫柔。





40. 尾聲

冬日將至而未至,早晨室溫停在貓不得不鑽進被窩的刻度,相葉也醒了,一條小腿跨在他身上,愛人趴在他胸口喋喋不休,說著照顧動物時發生的趣聞,當他忍不住隨那些故事笑出聲,就見相葉的髮絲跟著發顫。

相葉得到市立動物園的內定,畢業後就要去當飼育員,櫻井知道他當初說想去非洲大草原是認真的。櫻井沒放棄自己腦裡那張人生計畫表,下一步原先還有幾年,但他的相葉讓他想把人生規劃全數提前,他是如此迫不及待想跟他一起往下一步走去。



時間轉到不得不起身的角度,櫻井估摸著還有一點時間,伸手把先下地的相葉拉回床上,按著人問,「下次是下下周對不對?」

「嗯……」相葉知道他在問什麼,之前櫻井事情多,他們連試都沒試,失敗多次後得知沒時間試時反而心中一鬆。

「……再試試?」櫻井邊問邊吻,一隻手摸到相葉手掌,來回在無名指上逗留。

「翔ちゃん你……」

「不願意嗎?」櫻井的聲音就在耳側,沿著一道呼吸往脖子下方滑去。

「沒、沒有……」

「嗯。」櫻井沒再撩人,咬相葉嘴唇一口,從他身上移開,大搖大擺往浴室走。

搞不懂櫻井翔到底是在暗示還是單純湊巧的相葉在床上發楞,浴室傳來流水聲,終於意識到不對,他還要準備早餐,跳起來往廚房走,邊走邊搔頭。

櫻井沒關浴室門,他咬著牙刷看相葉滿是迷茫的背影,心裡滿足,回身把一嘴泡沫吐到水槽,扭開水龍頭撈水漱口,新的計畫已在心中自動排程,照鏡時櫻井眼角堆滿期待的笑。



畫展終日那天二宮陪著大野搭上新幹線,陌生的城市裡他們牽著唯一熟悉的彼此並肩行走。推開另一扇展場的門,他跟他並列在那幅畫前面。

二宮看自己眼底裡大野的靈魂,看那粉色別離中緩緩綻放開來的夢。想起曾有的痛苦到如今幸福,每想一次都恍若隔世。



櫻井前些日子來找大野智談一張戒指草稿,想跟相葉求婚,二宮在旁邊聽著,虧他怎麼不先把相葉標記了再說,過兩天相葉發情期,櫻井翔就真的把人給標記了。

那天二宮下樓回家,相葉身上的味道跟櫻井交織在一起,櫻井已經出門了,二宮看相葉一臉藏不住的羞澀欣喜,他總是捨不得虧他的,只說這樣也好。相葉這才說他們已經試了很久,每次他都因為發情失去意識,昨天失敗後他們提議再試一次,沒想到成功了。

兜兜轉轉,相葉擁有了自己想要的愛情,也許還是會害怕Alpha的,但那扇門終究有人走了進去。



玫瑰的新實驗室在郊外一間獨棟房屋,偽裝成普通民宅的樣子,二宮第一次去時跟松本一起,松本潤隱藏在玫瑰裡同時準備畢業論文,已確定在今年畢業。

二宮站在台階上刷磁卡,打趣說以往都在地底,如今到地上見到陽光反而不習慣。

松本來不及回他,後頭走上來的堂本剛接話:「既然見過光了,如今怎樣都不怕死。」

說完他們三個都笑了,熱熱鬧鬧地走進屋裡,新的實驗室比原本的地底更像一個家,而裡頭有共同經歷波折的夥伴們。

二宮邊笑邊想當初自己是為相葉進的實驗組,沒想到真為自己開出一條能愛的路。



櫻井在相葉生日那天,拿著大野幫他設計的戒指跟相葉求婚。

未能滿開的櫻花跟初生的葉芽一起刻在銀環之上,櫻井翔在相葉許完願望,吹滅蠟燭,拆完禮物後拿出戒指,拉著相葉的手攤開,把戒指放進掌心。

「你想要的愛要共同努力才有辦法走完永遠,這並非委身與你相配而是我心甘情願。相葉雅紀,你願意接受我,櫻井翔,做你的Alpha共度此生嗎?」

二宮靠在大野懷裡,看相葉雅紀緊緊抓住掌心的幸福,看他往前抱住櫻井的脖子,又哭又笑的說。

「翔ちゃん,我願意。」





櫻井跟相葉挑在櫻井生日那天跟櫻井家裡報告結婚的決定,那之前的新年櫻井由相葉領著拜會了他千葉的老家。

這對膩人眼睛的情侶俗濫地挑在情人節那天做結婚登記,他們沒辦婚禮,人多的場合相葉不習慣。兩家共同包下幾幢獨棟小屋,在千葉海邊舉行了一個很小很小、只屬於親友的儀式。

二宮那日喝了很多的酒,散會後他拉著大野回他們那棟小屋,關上門黏膩地吻上大野臉頰。

原先醉的是大野智,他掐完二宮脖子又去掐櫻井,然後換掐相葉,相葉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來,櫻井不救他,反而跟著鬧,他伸手在背後撈來撈去,好不容易撈到躲閃的二宮,趕緊把人往大野面前放。大野智看見心上人後鬆開相葉,這回更是抱上了就死不撤手。

直到大野酒醒放人,才換二宮喝開了。



大野智半扶半親半抱,好不容易將醉著的人放到床上,二宮喝醉開始時話多,話多到最後又會安靜下來,眼下在床上只是看著他一個勁兒地笑,白皙的皮膚底下泛著淺淺粉紅,已經習慣的那股香氣濃上一點,他對大野招手。

大野順從地靠過去,二宮一摟上他的脖子,薄唇就跟著貼過來。

濕軟溫熱,沿著他的唇描繪模樣,一隻手往下解開褲頭,覆上他無須信息素勾引就被撩撥得半硬的下身,緩慢套弄起來。



這些日子,自身沒有任何需求也沒能有生理反應的二宮,都是這樣子幫他的。



第一次是某次夜裡,他知道再下去他會克制不住,依依不捨地把二宮的吻拉開。

「這樣不行,你會不舒服的。」他已經硬了,二宮沒有半點反應,但他知道他是動情的。

「我沒關係。」二宮說完又想親他。

「不行。」

「我的身體就這樣了,解除標記不知道還要多久,不小心拖上十年你怎麼辦?」

「我自己可以……」

「我知道,問題不在你,在我。」二宮嘆了口氣,把臉埋在大野智胸口,是他自己害怕,是他需要靠這樣的碰觸讓自己心裡踏實,因為在他的心裡Alpha就是那樣,即使他知道大野智不是那樣的Alpha。

良久後他抬頭跟大野智說:「你不想勉強我做到底,總要讓我幫你解決。」

大野智看他良久,也許是想理解他這種人的可悲與可笑,但他又知道大野不會那樣看他的。

大野皺著臉摸過二宮看著那樣哀傷的眉眼,他也妥協了,緩聲地對著胸口處的那張臉說,下次吧,下次我就不阻止你了。





大野智放縱自己的聲音跟眼神,讓二宮知道他的Alpha是舒服的,更不忘在二宮套弄下身時纏著人的嘴落吻,不時側頭咬他耳朵,在他耳邊低聲稱讚他。

二宮拉他坐到床沿,跪在他雙腿間,把他高高挺立的慾望含進嘴裡。滿室的海洋味,窗外有海,屋裡也有海。這些日子以來,二宮是越來越熟練了,不時給他變新花樣。大野智感受著二宮的投入跟進步,看他吞吐間探出來滑過柱身的舌尖,交纏他抬眼時挑逗自己的目線。

每次二宮幫他時臉上都是滿足的,他看著這樣的二宮,心中總有不捨。

釋放後第一時間把人往懷裡扯,扣著他的腰不讓走,撫過那張因為賣力幫他解決慾望而汗濕的臉,他總要讓自己去貼二宮的唇,鑽開他的齒,嚐他嘴裡自己的味道。



大野太明白這樣的歡愛裡,他沒什麼能給二宮的,唯有交付出更多的吻。

跟更多的愛。





二宮登記為第一批解除標記的測試者時,距離那場波折已是兩年過後。
大野智就在一旁看他毅然簽下名字沒有阻止,因為他相信二宮說的:不會有問題的。

相葉已在動物園當了一年多的保育員;櫻井成功交出論文畢業,進入集團工作,二宮依然沒搞懂他在做些什麼;大野智還是在畫圖,他現在不太去學校了,偶爾幫忙熟人的劇團做演出。

婚後櫻井也算是搬進四樓與相葉同住,二宮一天搬一點,最終挪窩到大野智的十二樓去。他們還是在相葉的客廳吃晚飯,大野二宮跟相葉輪流煮,櫻井負責食材補充。

二宮跟松本走得近,不時邀人回家打電動,大家也就慢慢熟悉了。後來發現松本廚藝好,更是盼著他越常來越好。二宮喜歡松本,沒忘記當初在學校是他幫自己說話,儘管他想松本當時之所以開口,更多原因是因為學長姐的批評牽涉到他崇拜的櫻井翔。

可惜櫻井的優良形象已經在無數個晚上,由相葉不小心過大的肢體動作、二宮毫不留情地吐槽、大野時不時的突發爆料給毀了。

最終完全毀滅那次是他們五個決定來個京都郊外露營,營地有個關卡挑戰式的空中迷宮。他們那時才知道櫻井翔懼高,當櫻井翔站在空中不願滑到地上時,在他身後的松本潤答應幫他數數,數到二那瞬間把人推了出去,連帶著對櫻井翔的崇拜也一起丟掉了。

大笑聲與喊叫中,取而代之的是與崇拜無關的真摯友情。



注射分三期,注射後服七天藥,休息幾日觀察情形,若評估許可便進行第二次注射,如此重複三次。他們認為第一期反應最大,因為剛開始調整濃度,他們預估的劇烈反應是信息素的紊亂,可能會有突然猛烈的發情,也可能極度冷感到無法感知任何氣味,最壞就是兩種交替且切換頻率未知的情況。

第一次注射完當天,大野智帶著二宮回家,無論是誰都將在這周被謝絕會客。為了記錄資料,原先他們要讓二宮住院的,只是考慮到可能引發的發情,加上是熟人,商討後決定改以每日固定時間派人過來幫二宮測量所需數據與抽血,血液帶回實驗室分析。

大野跟相葉再三保證若有任何計畫外的狀況,絕對第一時間連絡他們,二宮靠著他昏昏欲睡,相葉滿臉擔心,櫻井站在他身後也是一臉嚴肅,松本把手上那袋裝著實驗組認為可能用到的所有應急物品交給他。

「那我都在樓下喔,我跟翔ちゃん還有松潤都在,你們有事情一定要說喔。」相葉不斷地說著,直到大野攬著二宮的身子把門緩緩闔上。



二宮在床上睡了很久,醒來神采奕奕,沒感到任何不適。大野智就睡在他旁邊,側著身子睡的,正臉對著他。二宮伸手去捏大野智的臉,觸感柔軟,讓他不自覺地使上勁揉。二宮一直揉到大野智醒來才停止。


「怎麼了?」

已經入夜,大野聲音滿是疲倦,但二宮似乎無法同理這些。

「餓了。」

「那你等我,我去弄吃的。」現在的情況,大野智不敢怠慢,馬上清醒了。

「嗯。」



二宮睡不著了,總覺得特別有活力,一定要起來動一動。

他直直坐起來,摸摸脖子處,氣味並沒有任何改變,還是跟以前一樣。明明已經是自己家,他卻像第一次見,所有看見的東西都想摸摸碰碰。相葉家裡他的房間,在這是大野的舞房,房間四面牆都安著鏡子,角落放著一台音響,還有能收藏幾百張CD的CD架。



大野這兩年多半在畫畫,二宮相對沒什麼機會到這房間,此時翻過大野智的CD,看他收藏的唱片。Michael Jackson、松山千春、Bon Jovi……嗯,都不意外的選擇。來自北國OST?Panic! At The Disco?Jem?

隨手挑了一片放到音響,邊聽邊打開更多盒子,大野智拿著吃的進到舞房時,就看見二宮身邊散著開著的光碟盒跟歌詞本。才剛將蔥花豆腐以及最速成的雞蛋跟吐司放下,二宮隨手拿起吐司塞進嘴裡,目光還專注在手裡的歌詞本上,大野連忙把盤子遞到他下方,免得吐司屑掉得到處都是。

他們聽了幾張二宮挑出來的CD,大野智在旁看著他吃,陪著他聽音樂。大野收藏裡有很多為了練舞而收集CD,二宮起鬨要他跳一段MJ,大野智真的為他跳了一小段。二宮笑得可開心了,鼓譟著喊他大師,一曲終了,又換一張,這次是個慵懶的女聲,有種魅惑人心的神祕感。

鋼琴聲落下第一個音,氣氛一變,房裡原是屬於大野智的海洋味,因為跳舞比平常更烈一些。另一股氣味猛然爆發,屬於二宮的香味迅速蓋過大野的,二宮只覺得一陣暈眩,手中的CD殼掉到地上,摔出一條透明裂痕。大野沒空理會那些,他往後倒的二宮撲過去,在敲到頭前把人抱在懷裡。



席捲而來的是難以抑制的情慾。

二宮只覺得暈頭轉向,殘存著的理智告訴他剛才的亢奮果然有問題,明明應該被自己信息素蓋過的海洋味,感知裡卻成了再顯著不過的指標。兩手情不自禁地拉扯大野智的衣領,湊過去想吻他。他感覺自己無比需要大野智擁抱,想對他敞開自己,讓自己被他填滿。

「抱我。」大野智滿是焦急的臉就在面前,將他扯到一個夠近的距離,便急急地吻上去。

大野怎麼會不知道是怎麼回事,他擁著懷裡癱軟有如無骨的人,糾纏著他的舌,迫切地吻他。他想愛這個人,窮盡自己一生愛他,再捨不得他受任何一點苦。

親吻和信息素愛慾交纏,情慾終於回到二宮身上,是二宮重新硬挺疼痛的下身,是二宮已然濕潤著期待大野填補的後穴。Alpha的氣味包裹著二宮全副身心,距離上次如此感受不知已過多久,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,他對這樣的自己陌生、對性慾在身上造成的反應陌生。

大野脫他衣服時滑過身軀的手指點起一串火焰,滾燙的熱流讓他不由自主呻吟起來,哀求著他動作快一點。



大野何嘗不想迅速佔有身下的人,忍著衝動偏頭去啃二宮的脖子,Alpha的信息素翻湧在空氣裡頭,Omega捕捉它們如同飲鴆,多少暫緩己身的渴。

除去二宮上身的衣物,捉下他環在脖子上的手,按在地板上與他交扣,大野伏在二宮身上,唇舌從頸邊移開,滑到二宮袒露出來的乳首上。才剛將挺立的乳尖含進嘴裡,來不及挑弄啃咬,便收穫了顫抖的呻吟,身下的人挺起胸膛,暗示他一切並不夠,訴說著他還要更多。

「嗯——嗯嗯——」二宮黏膩的呻吟裡帶著一點點哭腔。

二宮不知何時自己踢掉了半截褲子,他彎腳去纏大野的腰,想將他的下身壓往自己,卻受制於纏在腳上的褲子沒有成功。大野明白他的意思,順著白嫩身軀往下探,最終脫去二宮身上所有束縛。大野的衣服被抓出無數褶皺,跨間的鼓起示意著他用了多少力氣在隱忍。

隨手將早已溼透的內褲扔到一旁,大野手掌覆在二宮穴口,感受他體內深處傳出的高熱,他低頭舔吻二宮的肚臍作安撫,食指順著那濕濡的源頭緩慢滑入。二宮反應強烈,瞬間拔高了聲線,更多的體液從穴內湧出,當他手指開始抽插,更是再難抑制聲音裡的顫抖。

加入第二根指頭時,將挺立的柱身一同含進嘴裡,他含弄二宮的器官,吞吐間兩根指頭用上一樣的頻率在二宮的穴內進退。



大野智把第三根手指放進去的時候,二宮在滿室的茶香裡難受地哭了起來。

「不、不要了——你進來——進來——」二宮伸手胡亂地抓身下的大野,想讓他別再擴張自己了,卻什麼都沒能抓住,大野的髮絲從他的指縫間滑落。

終於大野吐掉他的性器,貼著他的身子,對著他的嘴吻了過來。二宮意識早已抵達流放的邊境,他不過是個失去思考能力、沉浸在慾望與信息素中的Omega,能做的唯有無助地承受Alpha在他身上肆虐。

「可以了?」貼在耳上的大野聲音低沉,震得二宮耳膜發疼,他慌亂的點頭,更多壓抑不住的淚滾落到地板上。



大野把二宮的眼淚一滴一滴收進嘴裡,進入二宮身體之前用吻封住愛人的唇,想讓兩人滿足的嘆息直接化在對方嘴裡。

冗長的開拓理當提供足夠的潤滑,緊得不像話的身體還是讓他們不得不放開彼此,一同忍住這最後一點不適,大野智的器官一點一點撐開二宮的身子,二宮感覺自己的空虛被大野一吋一吋緩慢填上,直到最後完全沒入。

戀人體內的緊緻溼熱讓大野不得不用全身力量克制本性,刻在骨裡的原始慾望讓他想就此放開一切顧忌,直直地在屬於他的Omega身上逞凶。

最終等二宮適應後才緩緩抽送起來,第一個起落就引起連串的呻吟,過程裡磨過二宮體內每一處,他們緊緊貼著彼此,二宮的東西隨著他的動作在他的腹部一下下撞擊。

二宮嗓音細尖,囈語般的哀求與音樂裡的女聲合在一起,歌詞裡的驚奇讚嘆,讓兩人的歡愛有如神聖儀式,只不過更加激烈、更加失去控制。



每次進出都讓大野感覺自己已達極限,而他每次挺進也讓二宮理智逐步拋出腦外。

一雙手撓著大野的背,眼睛失神地望著,什麼都沒能看明白,隱約中還恐懼著情慾會在下一秒離自己而去。意識已然游離,二宮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都是什麼,依稀知道大野是在聽見他的要求後才捧起他的腿,他被抬得更高一些,之後每次刺入的位置也就更深一點。

音樂早已放完,房內僅剩的是二宮難以抑制的叫喚,起先不知道在喊什麼,最後找到了大野的名字,兩人肉體相碰發出淫靡水聲,比之更加催情的是二宮滿載情慾哀求的一聲聲智。



一片迷濛間二宮睜眼,突然間明白了,面前的大野滿頭的汗水,似乎下一秒就會砸到自己臉上。然而再猛烈的信息素也沒讓他的Alpha失去理智,大野眼裡愛慾滿溢,眼底深處仍有一絲清醒。

二宮想他還是幸運的,這輩子還能遇上這個人,然後,還能因為這個人流淚。

「和也。」他一直在看自己,此時輕聲開口喊他。

他抱著大野的臉親他,讓大野在嘴裡喊自己的名字,體內的律動加快了,無比強烈的快感,讓他不得不放開人,仰倒進一片洶湧海潮中,生殖腔沒有任何的動靜,他卻感覺他成為大野智海洋的一部分。

偶然偏頭看見兩人在鏡子裡的樣子,他白皙的腿纏著他的腰,大野黑上幾個色號的手臂捧著他的臀部好讓他們貼得更近,彎曲的指節在他的皮膚上留下痕跡,那顏色對比太過煽情,大野智退出去又頂進來,他看那畫面不由得緊縮身子,大野的悶哼於是傳進耳裡。

四周都是鏡子,鏡子照出對面的鏡子,又照出鏡子裡頭的鏡子,然後是鏡子裡的鏡子裡的鏡子。彎成一道弧的背部不知何時留下紅痕,Alpha的性器在他體內進出,樣子模糊,看得並不清楚。每面鏡子裡兩人都交纏著身體,他與鏡裡的自己對看,那瞬間好似所有毫無關聯或緊密相關的平行世界裡,大野智都必然在愛二宮和也。

「不、不行了——」大野一個最深處的頂弄,早已瀕臨極限的二宮再難克制,抱著大野的脖子渾身顫抖地射了,精液沾滿大野腹部。高潮時後穴緊緊纏住了大野,讓他跟著在二宮體內注入一股又一股熱流。



信息素沖過二宮的神智,讓他昏了過去。

清醒的大野愛憐地吻二宮閉著的眉眼,修長的指頭輕撫他因激情而泛紅的臉頰,他一根一根順平額上被汗浸濕的瀏海。隨著時間二宮臉上的紅潮逐步退去,原先滿溢在房裡的氣味也慢慢平息。

大野智擁著自己這輩子都放不下的人,把臉埋在他的頸間,貪婪地呼吸那終於能被辨認的味道。



帶來末日的洪水過後,是無比的天晴。
過往的一切都要離開了,新的未來,正要到來。



二宮和也在陽光中醒來,葉子落盡的秋末,渾身赤裸的大野把他抱在懷裡,整夜相偎相依的他們不曾感覺到冷。房裡的氣味很清晰,不只大野的,還有他自己的。他的氣味是茶,更準確一點來說是金萱茶,茶湯金黃、滋味溫醇,氣味淡薄帶著一點花香。

這讓他知道一切情況良好,儘管解除標記的路才剛開始,後續追蹤還長達半年。

他在他安穩的呼吸中想昨晚每個細節,所有他還能記得的都被細細咀嚼了一遍。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,大野睜眼時的第一眼正對上他的視線,這人垂著一雙瞌睡著的眉,緩聲道早,然後湊過臉來討吻。



大野的愛底定在那裡,二宮和也還是不信靈魂的,他始終是個科學家,相信物質。然而怎樣也改變不了大野是看見他周身荒漠後陪他慢慢的走,於是跟他一起來到大海面前的人。

改變不了大野智是讓他就那樣子,只好愛上了的人。



餘生裡他像一枚茶葉,被大野的溫柔浸泡,緩慢舒展成最原本的樣子。

不信靈魂的人擁有了自己的半身。
一個人是否找到此生的靈魂伴侶,與他信不信靈魂從來無關。

而每一口跟大野同過的日子,都回上了甘。

(完)







後記


不只一言的一言:



終於完結了。

六月建立的文檔,十一月結束了它,統計完字數後正巧落在十萬。

請讓我在此謝謝我的小七,長評後兩個月,我為了計畫又去打擾,聊著聊著我問她要不要挑戰看看我的ABO,她一個雷ABO設定的人卻答應了,從此踏上被我各種雷文轟炸的不歸路(不)

她是這篇文章之所以可以在十一月就完結的最大推手,大宮感情線幾乎都是因她的期待而有進展的。

關於SA與SK的愛情
文中兩對CP的愛情,走的是幾乎相反的路子,SA線實際上是傳統的AO,相葉雅紀對真愛的追求最後以某種方式達到了,藏在傳統形式裡頭也能擁有真正的愛情,誰說這樣不是最好的?在我看來這樣的他們正好合適。

與他們相反的SK之間沒有信息素作用,對與相葉相反、順應傳統AO愛情觀的二宮來說,這反而成了不能在一起的理由。儘管經歷種種波折,儘管他們愛情開展的形式與傳統完全不同,SK終究還是走到一起,不是信息素相吸,而是緩慢靠近彼此,靈魂互通直到此生相依。

SA跟SK線是相反、是對照,他們都是我對世間百種戀愛形式的解答之一,相葉跟二宮的愛情觀互相矛盾,最後得到的愛情表面上也互相矛盾,然而實際上他們都得到了同樣真實的愛情。

關於他們的愛情還有更多能說卻覺得怎樣說都不對,不如就說到這邊。

歡迎留下評論跟私信投餵長評(咦?)


關於ABO
忘記當時寫到第幾章,只記得故事已到後半,被一則ABO就是飛機杯的微博炸到。

對我來說,ABO可以是飛機杯,也可以不是飛機杯,它不應該被限縮在一種樣子裡面。一直以來,我喜歡ABO設定,並不是因為它能肉能生,而是因為除去BL跟ABO架構的表象,我能看見故事後頭藏著的性別觀。當然,它能肉能生這點有時非常加分。

我的ABO有我所理解的人性與世界,日常生活裡強勢性別是如何凌駕於弱勢性別上,而周遭的人又是如何看待這樣的凌駕,我觀察的答案同樣顯現在文章裡頭。我想跟大家談談那些,想用某種方式跟大家說點什麼,這是為什麼故事叫做地底的玫瑰,也是為何故事要從兩位Omega的相識起頭。

因為我想講的並不只有愛情,愛情始終離不開生活,而一個人的人生也不只有戀愛,還有個人自我的成就、理想跟追求。

ABO於我是糖球,我含化外層的糖衣,總會嚐到苦澀,而我想盡方法讓苦得以回甘。

我想我們每個人都曾在某些時刻裡是Omega,當不幸面對那些看不清楚面貌、甚至無法被理解的惡意時,願我們都能如文中的相葉跟二宮一樣,在世界殘忍時堅持溫柔,儘管負傷仍舊起身行走。

我所理解的嵐,就是這種溫柔的典範。



謝謝我可愛的小七、一路走來陪我創作聽我囉嗦的餿妹(這傢伙還沒看文,哼),還有臉盲的友人幫我看文。
謝謝一路陪我走來的你們,希望這篇文最後是溫暖的。
寫完一篇文,像愛過一個人。

人體掌聲鼓勵 2016/11/18
再補2016/12/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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